见燕台(74)
外头的人等待半瞬,又鼓起勇气用试探且讨好的语气,小心翼翼地说:“燕将军,刚才是我错了,我会承担起自己的责任,不会给你拖后腿的。”
萧骋单手搂住燕羽衣,轻而易举地将人按在美人榻中,见燕羽衣面色苍白,便将手指放在他鼻下探了探呼吸。
略缓心情,萧骋无可奈何地叹息,低声问道:“药丸在身上吗。”
燕羽衣缓慢地调转方向,一言不发地背对萧骋,呼吸仍旧急促,态度拒绝配合。
萧稚:“燕将军,你在吗……我……”
“去吧。”萧骋没法子,转了转红玛瑙扳指,只得代燕羽衣答。
谁知萧稚这次没那么好打发,隔着扇门,闷闷地提问:“燕将军他怎么不自己同我说话。”
萧骋对萧稚向来没那么多耐心,为了打发她,随即松开燕羽衣,快步走到门口,将门打开条缝,冷道:“我与燕将军有事要谈,若见澹台太子,带几个士兵随行去见便可,不必再来请示。”
萧稚扑闪着一双眼睛,眨了眨,踮起脚尖向里眺望。
萧骋仗着身量高,硬是半步没挪,只及他肩膀的萧稚被挡得严严实实。
急着打发萧稚,故而语气没先前随和道:“阿稚,还记得出宫前陛下交待过什么吗。”
当然记得,萧稚扁扁嘴,垂头像霜打了的茄子:“父皇说……出门在外,皆听皇叔教导。”
“好。”
萧骋下令道:“见过太子便回东宫,册封礼未完前,不许出门。”
“皇叔,我能再找燕将军说几句吗。”萧稚双手合十恳求道,“就几句,说完我就走。”
“不行。”萧骋耐心耗尽,嘭地将萧稚关在门外,扭头正欲说什么——
“……”
美人榻空荡荡的,没有美人,姑且算个榻。
燕羽衣呢?!
窗棂摇曳,暗香入室。
青年脚步轻快,从哪里来,他就得往哪里去。
严钦在东宫外等候,燕羽衣甫一露脸,他便匆忙迎上去关心:“主子,您的气色怎么。”
燕羽衣从来都是大摇大摆走东宫正门进出,跳窗逃命似地还是头次。若非萧稚打断,恐怕他还得避无可避地被萧骋质疑教训。
景飏王就是燕羽衣平生最讨厌的那种人,狂妄自大,喜怒无常,并且喜欢随时随地做别人的爹!
话又说回来,哪怕是亲爹!燕羽衣长这么大,也没如此劈头盖脸地教育过。
“我逃出来的。”燕羽衣说。
严钦:“啊?”
“啊什么啊。”燕羽衣揉了揉心口,步伐越快:“日后他若拿我为难你办差,便告诉他,我心脏疼,药在你身上,得赶着回府送药。”
严钦这会反应过来了,道:“大人这次便是拿心脏疼当借口吗。”
燕羽衣咬牙,扬手拍了严钦一巴掌。
力道重,严钦猝不及防地趔趄几步,身后传来燕羽衣气呼呼,恨铁不成钢的声音。
“傻子!我是真疼!”
还得感谢萧稚突然出现,给了他逃跑和捡回信件的时间。不知怎么的,燕羽衣揣着信,离东宫越远,他越觉得身体的不适好像在逐渐消减。
与蛊无关,只是极其纯粹地被萧骋气得气血郁结。
外出打仗这段时间,燕羽衣也逐渐琢磨出蛊发作的频率,大多是在他极其费尽心神之后,只稍加注意,多多休息便可无碍,身边有军医调理,药丸也在半年前便完全没怎么动过。
朝臣入前朝参奏,需经过数道查验,方可由内监带领,步行面见天子。
燕羽衣将剩余的燕氏暗卫全部拨调至宫门,日后他们便将替代獠面军,行执掌宫禁之权。
暗卫“暗”字当头,今日他们在所有人面前现了眼,便无法再像从前那般做事调遣。
燕羽衣思忖片刻,道:“府里什么情况,还能住人吗。”
严钦:“前院完全烧毁,内宅自湖心亭之后的房屋完好无损。”
“湖心亭之后?火没烧到那?”燕羽衣眼眸微微闪动,泛起些许光彩,正欲说什么,扭头发现严钦表情奇怪。
燕羽衣见他有话,道:“说。”
严钦再三犹豫:“我们来东宫是为了与景飏王和好,主子你跳窗逃跑。”
这怎么看也不像是占上风的样子。
远处,金殿已露出檐角。
燕羽衣倒是想起另外一件要紧,比和好更要命,关键还不太好实现的事情。
他步伐稍缓,认真道:“如果萧骋发现,我们寄给他的信是假的怎么办。”
“属下受族中最严苛的考验,自信哪怕是辩证字迹的大家在场,也无法从信中发现任何破绽。”严钦对自己的办差水平十分笃定。
同时,他又提出:“主子,既然我们能以信件欺骗景飏王,以景飏王的脾性,会一封封地亲笔回信吗?真正的有情人也很难坚持在固定的时间准时寄出。”
这次轮到燕羽衣愣怔。
对于下属的灵光一现,他竟然觉得颇有道理。
萧骋是那么循规蹈矩的人吗?
他舔了舔干涸的下唇,表情略有些复杂,琥珀色的眼瞳转了好几圈,忽然有点想喝水。
来往宫人脚步匆匆,在彻底进入前朝,与洲楚诸臣会面前,燕羽衣对严钦说。
“我想办法从萧骋那骗些亲笔。”
在眼皮子底下写出来的东西不会作假。
“查查吧。”
还是查一查吧……
毕竟萧骋是个什么都能做得出来的疯子……
【作者有话说】
萧骋:无意当爹,只是在心虚……
第53章
其实对于大部分朝臣而言,谋求一官半职已是不易,在朝中兢兢业业苦资历,肩头背负着一族数百口人命,对派系之争退避三舍,便是几十年官途的求生之道。
尘埃落定是他们最乐意见得的结局。
谁上位,君主又换成了谁,都不如项上人头重要。
因此,燕羽衣在殿前出现,这群人纷纷围上来行礼问候,举止寻常得像是从前一道早朝的光景。
严钦挡在燕羽衣身前,帮他料理簇拥过来的朝臣,有些刻意讨好的挤过来,也被四两拨千斤地推拒。
众人带着笑意的脸,走马灯似地从燕羽衣眼前滑过,陌生却又熟悉。
燕氏家主本就是该被这样浩浩荡荡地拥簇,但燕羽衣在萧骋那边受气受久了,面对当下的情景,竟有些不自觉地恍惚起来。
转眼再瞧,恰巧与站在金殿门口的计官仪对上眼。
男人一袭浅绿,像是将浣竹溪的颜色穿在身上,表情仍旧淡淡,对什么都不大感兴趣的样子。
大抵是那份来源于太鹤楼的权威过盛,没人敢在他身边徘徊,远远地观望点到即止。
计官仪并未有所动作,但目不转睛,想来有话要说。燕羽衣有心询问,奈何被朝臣们缠着脱不开身,他初次觉得礼貌寒暄竟然也如此繁琐,明明是极好了解四方消息的时候。
燕羽衣逐渐不耐烦起来,偏又在这种场合得装得八面玲珑。
严钦满头大汗,费劲地回过头,发现燕羽衣脸色不妙,正欲说什么,远处却突然爆发出比这边更为嘈杂的哄闹。
能够抑制围拥的,往往是制造更大的动静。
“那是谁?”有人说。
“我看看,是……东野侯府的人?”
“东野侯府的话事人不早就到了吗?”
“当然不是东野陵,东野陵哪里会在这场子里等,早便去西边的飞云楼歇着了。”
燕羽衣随着诸臣的视线也望过去,那簇拥之中,正好在什么人的指挥下朝两边散开来,居中走出的,竟是个身着官服的中年女人。
就近的朝臣主动介绍道:“燕将军在外征战,自然不清楚这明珰中的调配。此人便是如今方家的话事人,方培谨。”
西洲没有不准女人上朝的规矩,方培谨便被这么推了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