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燕台(170)
燕羽衣:“……”
比起唇枪舌剑,燕羽衣更愿意用刀剑分胜负,但金殿是个只能以唇齿做斗争的场合。
严渡这种挑衅根本不构成攻击,燕羽衣选择萧骋,但也对他为人心知肚明。
唇形抿成一条笔直的线,随即,嘴角扬起微妙的弧度,他颇为好笑道:“固然萧骋在西洲视为眼中钉,但哪个西洲人不恨几个大宸人呢?”
“我便是受得了萧骋的作为才与他有所来往,如今对兄长更是。”
燕羽衣紧盯着严渡,一字一句:“因为我现在受不了你,所以厌恶你。”
“你懂厌恶是什么意思吗。”
就是还不至于当下挫骨扬灰,但绝对每日都要他人不得好过的那种态度。
严渡闻言,先是愣了愣,而后无奈扶额说了声好。
本以为对方要说什么刺激自己的话,听得他好像完全没被激怒,燕羽衣突然有种一拳打在棉花的 无力感。
旋即听到身后传来计官仪细弱蚊蝇的声音:“燕将军,现在我信你这些年真的没有上过早朝,老师是严渡气死的真相了。”
燕羽衣猛扭头,回看表情颇为微妙的计官仪。
计官仪右手展开,掌心朝上欲言又止,做了个摊开的手势。
是严渡非但没被燕羽衣刺激,反而对他上述的回应表达出了极其满意的意思。
燕羽衣口干舌燥地扯了扯紧绷着的官服领口,手放在第一节 纽扣,又意识到这是在金殿,不得不收回手。
祸水东引大抵如此。
就不该插嘴,任由计官仪与严渡对峙才是。
计官仪的仇与燕羽衣无关,但若论连坐之法,燕羽衣当诛头名。故而当下他没帮他对付严渡,也算是情理之中。
这边严渡的眼神在燕羽衣与计官仪之间再度打了几个转,低声叹道:“无聊。”
计官仪负手淡道:“早朝是无聊了些,但此等无聊的日子,怕也不会太久,严大人得珍惜才是。”
“难为燕将军做诸武将表率,日日早朝从未迟到早退。”
“与无用之人说再多也是废话,燕将军何必将日理万机的功夫徒留此处消磨呢。”
人是燕羽衣请来的,有隔阂也显而易见,燕羽衣也不能真对计官仪如何,骂就骂了,姑且算他近日操劳,发发脾气也能好受些。
但……燕羽衣能忍,他不保证严渡能继续面不改色地回怼,毕竟他离开燕氏家主那个身份,根本没有宗族束缚后,也算是释放天性喜怒无常。
燕羽衣从未想过自己竟然也有做和事佬的时候。
“计官大人,陛下传召。”
当他绞尽脑汁想办法,恰时,小皇帝身边的首领内监前来传唤。
燕羽衣心中大喜,连忙抓住计官仪的手臂,险些将人直接架起来。
他身边的首领内监见机行事,也学着燕羽衣的动作,两个人左右挟着计官仪往偏殿挪动,从那里走离御书房近些。
御书房虽不比金殿热闹,但也绝对精彩。
“既如此,还请陛下即刻派一善战的将军前往边境。”
燕羽衣到时,南荣遂钰的话音正好落地。
因是秘密入境,南荣遂钰近日居于狸州,与朝廷书信往来。
与洲楚商讨了什么,交易为何,燕羽衣通通选择回避。他很清楚自己的立场,但在君主手底下做事,该装傻的时候他必定要做个聪明的笨蛋。
南荣遂钰被门扉外的天光晃得略一皱眉,旋即闭起眼缓了缓,抚盏垂眸喝了口茶水,勾唇打招呼:“燕将军也来了。”
“本王正想着临行前能与将军再见一面。”
燕羽衣先与皇帝处行礼:“微臣参见陛下。”
“陛下。”计官仪比燕羽衣姿态高,更是帝师,只是微微欠了欠身。
“爱卿请起。”澹台成玖神情明显紧绷,语气也有些生硬:“两位大人来得正好。来人,赐座。”
这副态度不是对燕羽衣的。
燕羽衣抬脚走到靠近皇帝的位置,坐下,平视距离自己两米远的南荣遂钰:“南荣王在狸州商会住得可还习惯。”
“大宸与西洲开战之际,燕将军不紧张么。”
燕羽衣:“南荣军元帅之位给了王爷的亲姐南荣步栖,本官还从未与步大帅打过。”
“不。”南荣遂钰挑眉。
“燕将军,这次你要打的人不是她。”
“难不成……”
燕羽衣缓缓道:“王爷亲自披甲上阵?”
“大宸的亲王,自然,够得上与燕将军共演一场戏的资格。”南荣遂钰深色的瞳孔如深幽的湖泊,笑意愈发浓郁。
他故意唔了声,好奇道:“不知景飏王在大都如何呢,听说皇帝要软禁他到老死呢。”
提及萧骋,燕羽衣心神难得动摇,面上故作淡定:“狐狸有九条尾巴,他能活九百年。”
但燕羽衣这话也不是没有依据,燕羽衣与大宸皇帝接触不多,但深知此人行事诡谲,萧骋能不能在他手里不受惩戒地平稳度过,还真是个问题。
至少西洲的皇室没有绝对的兄友弟恭。
……
大宸。
皇帝终究没舍得真的让受伤的景飏王住在冷宫受苦,过了几日,萧骋便发现监视他的禁军被裁撤大半,也没有那种时刻被监视的警惕感,一应膳食也都是最新鲜美味的山珍海味。
但萧韫还是没见他,仍旧每日早朝。
大宸曾经经历过那么多年的动荡,在潮景帝从皇子便随老南荣王出征,后来做了皇帝,连登基大典都只是草草结束,提剑纵马奔赴战场。
细数这些年,萧骋也仅仅只是在父皇与母后之间受过苦,该有的,本没必要有的,萧韫都沉默地捧给了他。
半月后,萧骋从冷宫挪至从前常居的那个藏在宫门深处的,堪比世外桃源般安宁的小院,傍晚他坐在水井边失眠,皇兄大概是终于要决定自己的去处了。
萧骋人生的大半都是在皇宫中度过的。
从得知母后真名为方怡晴后,他便再也没称过聪妙那个名讳。聪妙这个词简直太像个牢笼,而萧这个姓氏,又何尝不是断头铡上闪着阴冷光的利刃。
男人高大身影在树影中穿梭,萧骋立即回头从水井里吊了个甜瓜。
萧韫在井边站定,俯身帮他将没地的衣摆提起,沉声:“这些事叫宫人们做即可,你不是最讨厌自己动手吗。”
“皇兄发火的时候,可以用它砸我。”
萧骋开玩笑:“不是应季的瓜果,滋味口感或许会稍差些。”
萧韫凝目没开口。
萧骋已经习惯皇兄的沉默。
通常这种时候,要么是他的玩笑幼稚,回应他不符合萧韫本身的身份。
或者……
萧骋已有心理准备:“皇兄想要如何处置我。”
月影缭乱且斑驳地透过云层直射而下,落在萧骋肩头,整个院落像是被裹上一层白霜,清冷又孤寂。
“我都……都接受。”萧骋用帕子将甜瓜擦拭干净,人重新坐回井口,抱着瓜,眼睛落在别处,哪里都好,就是不看萧韫的脸色。
“好。”
萧韫也不兜圈子,将一直握于手掌的东西抛给萧骋。
“那么就去边疆待着,多磨磨性子,仗打得多,忙起来也就没有空儿女情长,为感情优柔寡断。”
萧骋愣了愣,低头看着怀中那形似虎豹的坚硬物件。
是虎符。
“朕要发兵西洲,你是大宸最受重视的亲王,理应为国效力。”
“阿骋。”
“若三月拿不下西洲要塞,便提头来见。”
【作者有话说】
最近切实感受到工作对精神的消磨,准确来说是肉体的,不工作没钱花,社会化退化,工作有钱花,但精力被大量消耗,也算是个无法解决的命题了。
第123章
明珰城收到大宸起兵西洲的消息时,燕羽衣还在查封各官员府邸。从中断断续续找到不少为了保命,故而被私自留下做保命符以待日后被查抄,也好有证据争取宽大处理的账目鱼鳞册,书信往来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