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燕台(108)
只是在抬脚向后退前,他的长发被缠严渡蹀躞带中的那颗红玛瑙中,怎么扯都挣不开,只好保持原先的姿势,低着头手动去解。
萧骋抱臂道:“姑且算是你说得不错,但令方培瑾失势,对你没有好处。”
“而这一切,不过是你现在想要拖延时间,征得从本王这里带走燕羽衣的机会而已。”
“严渡,你一无官职,二无权势,在这西洲又拿什么和本王争。”
严渡笑了:“如果景飏王殿下非要带走燕羽衣,那么便将选择权交给燕将军如何,看看他会跟着谁离开。”
“留下与否,我都毫无异议。”
话罢,两人再度气势汹汹地剑拔弩张起来。
但处于话题中心的燕羽衣,忍耐着伤口滚烫的痛感,正在这边独自努力,满头大汗地将自己的发丝离开严渡的腰带。
可惜的是希望一点没有,沉重的选择权便落在他身上。
还是严渡狠心,反手便用雷霆剑将他那缕头发削了下来。
燕羽衣:“……”
剑收入鞘,严渡好心提醒:“燕将军,好歹也让我们之中一人死心。”
这根本无需考虑,燕羽衣也急着送走严渡,他有很多话要问萧骋,再加这会自己听得的情报,大致能够拼凑完整萧骋前来西洲的目的。
如果相悖,他想要与萧骋坦诚。倘若意见一致,那么便省去了日后再矛盾的机会。
目光上移,与萧骋的眼神接触,燕羽衣积极传达出留下的态度,但景飏王却瞬间像是唯恐被沾染什么般,缓缓闭起眼。
燕羽衣想破口大骂,忍得格外辛苦:“我选萧——”
“燕将军还是多多考虑为好,不着急的。”严渡适时打断,好心提醒。
萧骋的眼睛又睁开了。
紧接着,严渡从怀中掏出什么东西,挡在萧骋视线盲区,轻巧地放在燕羽衣掌心。
质地坚硬却触手生温,燕羽衣疑惑地放在眼前查看,是枚花样并不算时新的玉戒。
戒指外侧光滑,内里却有细碎的纹路存在。
瞧清楚那其中的花样,燕羽衣瞳孔微缩,胸膛起伏,冲动地抓住严渡袖口,大声道:“从哪来的!”
“我问你!”
“从哪来的!”
他等不及严渡开口,连连追问道:“这东西是你从哪抢来的,在进入朝廷前你在为谁办事。”
“严渡!回答我!”
云纹燕尾,那是自己在外缴获的战利品中,最特别的饰物。
燕羽衣将它从边塞带回明铛,作为兄长生辰的贺礼。
兄长将他时常佩戴于身,从未取下过,为何现在会在严渡手中。
很明显,严渡似乎没有想要立即解释的意思,摆出已经知晓结果的胜利姿态,嚣张地挑衅着萧骋。
而本不该给予他这份耀武扬威的燕羽衣,却再也无法顾忌这么多。
萧骋眼珠动了动,少见地并未被激怒,并且矜贵地吐出两个字:“选谁。”
选谁。
若在从前,答案呼之欲出,但燕羽衣却犹豫地蜷起手,迎着萧骋那冷静得可怕的眼眸,还有严渡那副他从未见过的亲近柔和。
这两人的态度与平素截然相反,反常得令燕羽衣感到心悸。
而心脏的跳动,又鲜活地提醒他,无论他做何种决定,迎来的都会是他从未踏足过的,连接着未来的过去。
“我选。”
燕羽衣低声。
“我选严渡。”
“萧骋,你放我们走吧。”
燕羽衣是对萧骋重复,更多的是禁止自己后悔,于是再度道。
“萧骋,我要离开这,放我们走。”
萧骋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可笑的事情,略过燕羽衣直接朝向严渡:“按理说,你刺杀本王,本王现在应该连你一道关在牢里,提审,折磨,挫皮削骨以解心头之恨。”
严渡淡道:“折露集的账本稍后送上,作为换走燕羽衣的条件。”
“景飏王舍得这份厚礼么。”
第76章
“燕将军得以离开大宸人魔爪,不打算夸夸我么。”
“一个人若想算计,并且手中拥有对方所需的把柄,很难不成功。”
燕羽衣并不觉得这是什么巧妙的法子,在他看来,这甚至一件有些显而易见的蠢的事。
“你了解他吗。”
马车颠簸,速度明显快于平常水平,燕羽衣声音都莫名打着颤。
严渡整个人都埋在柔软的垫枕中,膝旁靠着雷霆剑,一副全然放松的姿态。
“难道燕将军了解?”他抓住字眼,反问道。
燕羽衣正襟危坐,双手放在膝上,平静地回答他:“有没有账本这件事,是为了大宸而达成的交易。但折露集的账本或者是名册,有关于萧骋自己。”
“但萧骋并不在乎景飏王这个身份能给他多少荣耀,只不过是行事间用这个名头能镇得住场子而已。但如果真的有人用他所拥有的东西威胁他。”
“那么这个人一定会付出代价。”
闻言,严渡不以为意地笑笑,明显并未将燕羽衣这份格外带来的忠告放在心上。
反而单手挑拨着蹀躞带之中,垂挂着匕首的那根,挑起,放下,再度挑起。
他掀起车帘,向外说了声:“燕将军饿了,把吃食拿进来。”
这是要燕羽衣闭嘴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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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粥小菜,这是最适宜没胃口的时候,用来饱腹的食物。
燕羽衣与严渡各持一碗,车外风声呼啸,厢内却清净得只能听得碗碟碰撞的声音。
食不言寝不语,偶尔两人目光对上,也没什么交换眼神的意思。
直至食盒再度被端出去,侍卫又送茶水进来。
茶盏也都被提前温过,燕羽衣看着其中画有花鸟的纹饰,开口道:“我的剑什么时候还给我。”
“什么。”严渡抓了一撮茶叶,打开壶盖投了进去。
“曾有人说过,要我带好我的剑。”燕羽衣捧起装有清水的坛子,悉数倒入茶壶。
“对于剑客来说,剑便是性命。而我屡次抛弃雷霆,说明我并不是个完美的剑客,充其量,只能称作会剑术的战争品而已。”
“想来严大人也听过我在外的名号,他们称我作阎罗,或者是其他什么。”
燕羽衣捂住腰间的伤,掀起眼皮问道:“你觉得我是什么。”
“修习剑术乃是为保护重要之人,至于剑,不过是手段而已。我见你喜欢腰刀多过雷霆剑,想必也不在乎所谓的说法。”
严渡忽然俯身,指腹搭在燕羽衣受伤的地方。很轻柔,像是怕他挣扎般,语气也压低几分,柔和道:“如果将军不介意,在下这里有金疮药。”
燕羽衣盯着他的脸,企图从中看到几分虚假。
半晌,松口道:“有劳。”
其实燕羽衣只不过是从萧骋手中,转移至他人掌中做质而已。
相同的是,他的待遇在两方之间竟没什么区别。他们都愿意为他治疗他的伤,燕羽衣清楚如今的境况,不折腾只是实在没有那个力气。
能够在拼命的时候竭心尽力,判断局势短暂地并无过多危害,自然要选择对自己最有利的程度。
而现在,便不是那个需要厮杀的场合。
严渡对他过于关心,才是现下最该着眼的问题。
角柜藏在轿厢右后方,屈指轻敲,啪嗒一声自动弹开。
巴掌大的抽屉里,瓶瓶罐罐摆放整齐,全是各式伤药。
严渡从中找到金疮药,用戴着玉戒的那只手掀开燕羽衣的衣袍,低头仔细为他涂抹。
束起的长发自然而然落在燕羽衣掌心中,痒痒的,令燕羽衣莫名有些恍惚,脑海中那个已然变得陌生的身影再度清晰。
但他已经在萧骋面前失态过,不能再那么冲动。
捻起装药的琉璃瓶,将瓶底挨着严渡的背脊,用公事公办的语气道:“严大人,怎么能把后背露给你的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