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燕台(146)
萧骋这次终于忍不住笑出声,他指了指自己:“因为这里的老板不想卖。”
“嗤。”
燕羽衣白了萧骋一眼,为他的糊弄玄虚,也为自己竟然被他牵着话头而感到无语。
萧骋将装满蜜桔的琉璃碟往燕羽衣手边推,自个也拿了颗剥:“就算我借钱给你,也很难解燃眉之急。当下最重要的是明年的收成,今年年底的粮食短缺。方家近来也没那么轻松。”
“无论是洲楚还是西凉,百姓受困程度是相当的,此中难处,只要是谁做出了成绩,那么日后民心所向自然算谁的。现在就是比谁的财力雄厚,谁更快解决囤积种粮囤积于富户的问题。”
萧骋将桔瓣含进唇齿间,剩下的塞进仍旧看起来颇为迷茫的燕羽衣的手中:“吃吧。”
“知道你懒得剥。”
燕羽衣抿唇,低头一言不发地将整个蜜桔吃掉,又见萧骋一连串剥了三四颗,排成一排,像是挨个等待检阅的士兵。
“我吃不了那么多。”
萧骋用软帕擦擦手,淡道:“先吃。”
男人手指修长,是完全没怎么认真习过武的形状,比起燕羽衣这种掌间薄茧,磨了掉,掉了磨,最终长成天然地略有些硬的手感,显然他的十指看起来更加柔软,轮廓更分明。
擦干净,萧骋慢条斯理地将真丝软帕放在腿面白弄了会,颇有百无聊赖的意味。
“重新找回记忆的感觉如何。”
问出的话却如千钧压顶。
燕羽衣的心情又再度沉重起来。
“可有可无而已。”燕羽衣用脚尖点了点地,低声说。
就算没有那段记忆,好像他日后所必经的,没有半分改变。
“不。”
萧骋抬起头,直视燕羽衣,剑眉紧蹙:“当初我在明珰,是你主动在太子和亲结束后,私下邀请,江上画舫宴饮。”
什么?!
燕羽衣瞳孔微缩。送嫁后,他确实有一段时间在宫里,但结束前便已秘密前往边塞,哪里还有见异国亲王的机会。
甚至,萧骋出现的场合中,他根本没有参与过。
唯有……唯有兄长。
那时是兄长在处理和亲一应事宜。
可按照惯例,兄长无论出门做什么,他们都是要互相通气的,这些年均如此,避免被外人看穿。甚至身边还跟随过目不忘的暗卫,每日值守,将所有细节誊写入册,方便兄弟二人交流。
从前他不信萧骋,所以什么都囫囵糊弄了事。
如今,无论是兄长的重新出现,还是找回的丢失的记忆,或者洲楚的困局,所有线索都无法避免地指向了火烧明珰,那其中究竟有多少人参与,兄长在其中扮演了什么角色。
只要是提起火烧明珰那档子事,萧骋与燕羽衣之间的氛围便立马陡转,瞬间变得不尴不尬起来。
想问的人得不到答案,想回的人说不出口。
原因是凌驾于整个燕氏之上的秘密。
迄今为止,燕羽衣都没有要曝光的想法。
他舔了舔干涸的嘴唇,向萧骋提了个很幼稚的问题:“你能不问吗。”
萧骋凝目,不知他在想什么。
半晌,松口道:“好。”
“但当年燕氏少主被抓入折露集,此事牵扯面甚广,涉事官员却在如今才悉数死亡,足以见得下手之人的谨慎。按理说,想要他们的命的人应当是当事人自己,但你现在才找回记忆,前往旧址甚至是源于东野陵所给出的情报。”
“也就是说,仇恨在心的另有他人。”
“燕羽衣,我不知道你在外还有多少关系密切,足以为你杀了所有险些侵犯你的官员。”
“即便他们并没有真正见到燕氏少主,甚至很有可能大部分人都不清楚,那次的折露集里,有燕羽衣这个人。”
“小羽。”
男人霍然起身,身影高大,瞬间令燕羽衣眼前暗了一瞬。
萧骋握住燕羽衣的手,目光深刻,像是要将他完全吞掉般,气势汹涌,语调却格外平静,甚至称得上是带有冷漠的敌意。
并未面对燕羽衣,而是向那个隐藏在燕羽衣背后之人射去的,穿越时空的无形的箭。
“还有人在暗中为你做事,或者说,我猜如此多的隐瞒和秘密,都是因为他对不对。”
“他对你很重要,所以你愿意为了他而闭口不谈。”
“其实很多事只要说出口,一切都会迎刃而解。”
萧骋语调深沉,却染上几分若有似无的失意。
但现在的问题是……
“你根本不愿意对我诚实。”
【作者有话说】
是的没错今天我还有七千,如果有人熬夜,应该会看到这七千。
第104章
对于一个秘密而言,说出口并非难事,但问题在于,它隐匿的年份越早,就越不知道该从何讲起。
久而久之,便成为一个拖着艰难,甩开舍不得的累赘。
燕羽衣心脏跳得飞快,他好像要被萧骋深深刻在眼瞳内的,那个最深的地方。
他与他的呼吸近在咫尺,只要他开口,对方大概都会耐心地倾听。
几天几夜也没关系,燕羽衣相信,萧骋就是抱着这样的心思来问的。
“……”燕羽衣忍不住闭眼。
他忽然有点不敢去看萧骋。
即便自己和萧骋的关系已与从前不同,但面对燕氏复杂的情况,燕羽衣还是没有准备好告诉他一切。
萧骋有所怀疑也好,猜测事实也罢,所有的秘密,打从燕羽衣出生起,他便有将一切带进坟墓的自觉。
世上大多事情都是如此。
被破解了的秘密,就算公开,由旁观者描述,也比由当事人亲口袒露更温和。
燕氏为了保守这个秘密,付出代价,乃至于生命,而燕羽衣也无法说服自己,守得屡次令他心力交瘁的秘密,就这么全盘托出。
他还是不甘心。
难道就没有别的办法吗。
如果兄长能够放下一切面具,正大光明地再度出现在世人面前,他是否便会少些怨恨,有与过往和解的机会。
为什么他和兄长,总是要有一方受委屈。
这就好像是车道前的两条路,无论去哪条,被放弃的那个久而久之总是会被荒废。
燕羽衣声线沙哑且疲倦:“西凉的帐是查不完的。”
“萧骋,如果再查下去,迟早有一天,方培谨会因为实在受不了,伙同西凉其他人对你下手。”
“很早之前我就说过,这里是西洲,并非能够随意让你为非作歹的大宸。矿脉那件事,在朝中已经算是不可说的秘密,没人愿意将西洲皇室让出数座矿脉昭告天下。”
“我能保证,如果你再这么耗费心思地查账,企图彻底架空西凉的资金流通,待到西凉发现他们口袋里没有流通的货币,必然会转过头来伙同与其利益相关的官员,真正地对你展开围剿。”
“难道你能扶持皇帝登基,我就不能对整个方氏报仇吗。”萧骋并没显得怎么生气,只是用阐述事实的口吻说。
燕羽衣点头:“当然可以,没人会阻止。但你也得允许他人牵涉其中,不得不做出反抗。”
“例如。”
“例如市面流通的钱财全部去往大宸,只剩黄金作为等价物衡量整个市场,我照样会带人捉拿你。”
话音刚落,他耳尖一痛。
男人滚烫的呼吸撒在右侧耳根,燕羽衣禁不住攥拳抵抗。
萧骋反手控制住燕羽衣,抬高他的双臂的同时,倾身欺了上来。
燕羽衣背后就是宽大的案台,避无可避,他有逃窜的心思,可身体却骗不了人。
他惊讶地发现他竟然已经完全地顺从他。
温润的湿热裹住他的嘴唇。
燕羽衣失声:“萧骋!”
“可是本王如今已将燕将军拿下,将军该怎么抓我。”
燕羽衣原本微微阖起的双眸,更无法说服自己睁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