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燕台(179)
战场无形地签字画押,对擂的属于同出一门的燕氏将军府。
气氛烘托地很足,快到燕羽衣甚至没有继续与严渡多说几句的机会。
对面的严渡已经在拔剑了,而他连剑柄都还未触。
但劝再多又有何用。
从逃离明珰的那刻起,似乎严渡便再也没有留给任何人退路。
“严渡,若现在投降我会请陛下留你全尸。”
雷霆出鞘,剑锋直至。
“在决定烧毁明珰的时候,我就没有想过反悔,成王败寇,小羽,你身上还有我种下的蛊虫,真以为自己还是当年全盛时期的燕将军吗。”严渡声音有种极其诡异的温柔,好像他本就是这样的人,只是被时局逼迫地变成了疯子。
“你的精力已经到极限了吧。”
“兄长,你还有什么想要对我说的吗。”燕羽衣没理他。
“就算身边有医术极高的蛊师,也无法治愈你身上的蛊,它只会随着你的每次动作在身体各处游走,最后完全吞噬你的心脏。”
“那又怎样。”
与严渡相同,再决定做这件事之前,燕羽衣便已拥有充分的准备,他后撤几步,身体伏低,指腹抚过雷霆锋面,无声道。
即便是死,也得还西洲一个清正的未来。
事已至此,无需多言,青年小腿发力,猛地朝严渡冲去,严渡也动了,两人起势均源于燕氏剑法,极其清楚对方的后招究竟为何。
双生的默契是优势也是劣等,只需要一个眼神,或者是简单的心念,微动之际便已明白对方想做什么。
一招一式,剑影缭乱,两人身形至余虚幻缥缈的倒映。
严渡的剑是后来打造的,与雷霆剑不同的是,雷霆剑算是同类剑中质量较为厚重的那种,严渡很多时候并不能拿着一直使用。
而他手中那把名唤尘宿的剑,按照雷霆剑一比一复制,但剑身整个比雷霆轻了三分之二。
尘宿与雷霆碰撞,燕羽衣明显能感觉到自己仿佛被武器自动弹开了,诧异地下意识低头看了眼雷霆,严渡的攻势便立即欺前来。
他扬臂挡下,立即调整状态,抛弃燕氏剑法,转而使用李休休教自己的那套。
严渡回身又是一剑,却没料到燕羽衣的攻击路线,扑了个空:“随意换剑术难道不怕反噬?!”
反噬是指两种剑法相悖,修行者既会因为改变用剑方式而无法再使用第一种剑法,也会因为第一种剑法的某种习惯而无法彻底掌握第二种新的。
严渡脚步轻盈,向前滑步几米,与燕羽衣错开距离调整后再度欺身而上,尘宿剑如流星般刺向燕羽衣。燕羽衣眼神一凛,侧身反手以雷霆剑柄抵抗,同时将剑身向空中抛,借用严渡攻击的力气蹬着他的膝盖凌空,而这也给了严渡刺杀的空挡,尘宿直逼燕羽衣毫无任何还手之力的膝弯。
叮!
铛!!
燕羽衣手指勾动,顺势甩出几枚柳叶刃,飞身对准雷霆剑的剑柄用力踢去,下坠的雷霆剑立即改变方向,以更锋利的姿态对准严渡的心脏。
严渡不得收手对抗雷霆。
……
两人呼吸粗重,伴随着越来越密集的武器碰撞,根本无法立即分出胜负。而从旁的群臣也并非吃素,在皇帝有难,那不知是人是鬼的燕将军再度出现之际,他们的紧张与兴奋已经完全侵占看热闹的心思。
不仅仅是燕羽衣死而复生。
毕竟明珰城烧成那样,燕羽衣还是能拉起一支队伍重返明珰,如今再死而复生也不算什么稀奇,毕竟人家带兵打仗,有什么不可能!
“为了陛下!为了西洲!”
“你们这些乱臣贼子!我跟你们拼了!”
“我朝武将朝中列位众多,现在分什么洲楚西凉,大家都是为了西洲的未来,为何非得给歹人投机取巧的机会!”
“端了那折露集,我朝必然兴旺发达!”
言官惯是用嘴皮子洞察人心,保持中立或者缄默不言保命的武将见此立即响应,无论是真心还是假意,当下顺应朝局总是没错的。
是回朝中任职,多年未登临前线,并非放弃了习武,武将们将言官围在内侧,从獠面军中抢走武器。
人声鼎沸,刀光剑影。
燕羽衣从未想过这种全心全意劲往一处使的场面会出现在朝堂之中,正欲迅速解决严渡,心脏却突然不合时宜地抽痛,随即四肢百骸都好像是被什么束缚般。
紧握的雷霆剑无端从掌中掉落。
“呵。”
他心脏一抽,看到了严渡得意的笑容。
“燕将军!!”处于战场外,自始至终紧张关注燕羽衣的澹台成玖突然焦急地喊了声。
没等他话音落,燕羽衣肩胛刺痛,尘宿剑穿破他的锁骨。
严渡反手一拧,将燕羽衣彻底钉死在地面。
嘭!!
由于小皇帝这么一叫,殿内所有人都霎时停了下来,望向的却是燕羽衣与严渡。
严渡用膝盖死死压住燕羽衣胸膛以下的位置,没再动下一剑,却硬是将人再度从地面掰了起来,左手抓住燕羽衣的肩膀,用力地喘着气,冷道:“你输了。”
滚烫的血流顺随着伤口溢出,很快将衣襟染红。
燕羽衣根本不怕流血,伤痛算得了什么,又不是没受过。他眼冒金星地用力平息着气息:“难道你就算赢吗。”
“我不想杀你。”严渡忽然松开了握剑的手,但下一秒,便被燕羽衣抓住,重新引导他握了上去。
燕羽衣嗤笑:“武将怎么能松开自己的武器。”
严渡蹙眉,甚至没意识到视线盲区有什么东西正在逼近。
尘宿剑是刺穿了燕羽衣,但这还不是他和严渡的距离的极限,他只需要——
嗤。
伴随着很轻的一声剑身再度没入身体的响动,两人只余半寸,燕羽衣的脸在严渡面前放大。
与距离相当的是危险,当距离不再成为阻碍,那么攻击也可以游刃有余。
最后一枚留在掌心的柳叶刃跟着燕羽衣的指尖,一前一后没入严渡的心脏。
远比他刺穿他更血腥,燕羽衣的手臂也扎了进去。
严渡身体剧烈一抖,嘴唇颤动,不可思议地望着燕羽衣,面庞的红润迅速褪色。
有人意识到了什么,指着燕羽衣:“燕将军……燕将军直接将手……”
燕羽衣眼睫微颤,苍白地对严渡说:“兄长,你还有什么要对我说的吗。”
他还是重复那句话。
他已经能触及严渡的心脏了,只要稍稍用力,就能送他离开。
严渡的声音堵在喉管,不甘心地彻底松开了尘宿剑,整个人也栽倒在燕羽衣怀中。
他的下巴抵在燕羽衣肩膀,燕羽衣单手扶住严渡的脊背说:“兄长,你还有什么要对我说的吗。”
声音带着早就做好准备杀死至亲的准备,冷静至极,甚至有种凛冽的残酷。
但燕羽衣的内心其实并没有做到完全不在乎。
他眼睫颤动,不知从何而来的眼泪早已布满整个面颊。
两个人面对面地跪坐,随着严渡气息从剧烈转为微弱,四下已经没有任何人再动,寂静地令人感到恐惧。
男人细弱蚊蝇的声音终于响起。
仅在燕羽衣耳畔。
“母亲曾说过,我天生就是要保护你的。”
“可惜……小羽,我没有做到。”
“……但,我也做到了。”
燕羽衣闭眼,即便在他临终,他也要反驳他:“不。你没有。”
“此蛊……”
严渡轻声:“解法唯有一种。”
“便是我死。”
“小羽。”他已经没有力气忏悔,也不想忏悔,哭也好像道不尽委屈。
“我的一生很短暂,最好的时光在将军府,最坏的也是。恨父亲,恨整个燕氏,也偶尔恨恨你。”
“可你也是我的亲人,是我这个世上最值得保护的人。”
“……做哥哥的,怎么能真的害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