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燕台(43)
“我说我杀了人,为了你杀了人,燕羽衣,你就没有什么想问我的吗。”
什么?燕羽衣愣怔。
萧骋从雅间强烈隐忍的冲动,终于在燕羽衣事不关己的表情中轰然碎裂,他揪住燕羽衣的衣襟,将人往自己怀中带。
趁燕羽衣未反抗前,一脚踢开碍事的凳子,猛地拉扯着向前几步。
砰!!!
燕羽衣踉跄着,上半身狠狠撞在门框间的夹角,萧骋将他挤进缝隙,令他动弹不得。
疼痛瞬间袭来,头晕眼花。
“萧骋你疯……唔!!!”
唇齿被滚烫死死堵住,腰腹松垮着没系紧的蹀躞带被强行扯断,银质卡扣噼里啪啦地掉了一地。
萧骋咬牙切齿,灼热的鼻息喷涌着扑向燕羽衣,逼问道。
“我说我为了你杀了人,燕羽衣,你的心是石头做的吗!”
“为什么不问我,不问我为什么为你杀人!”
“你只在乎的你的洲楚,而你的洲楚却遗忘你,尽管如此,也要为了洲楚而战吗!!!”
第29章
燕羽衣不明白萧骋为什么激动,为何非要他答辩是与否。
效忠的君主需要别的什么必须的理由吗。
忠君敬国乃是为臣的本分,现在问他为什么,反倒是问为什么的人才更有问题吧。
身体被萧骋死死钳住,来的时候蟒皮带没来得及卸,勒地他生疼,却又不能说。
燕羽衣手掌贴着萧骋的胸膛,尽量让自己和他保持距离。
男人的心跳剧烈,呼吸又急又促,明显不是要商量什么的态度。
“说。”
萧骋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出蹦,用几乎要碾碎所有的语气逼问:“燕羽衣,告诉我。”
“澹台皇室是我侍奉的君主。”
“护卫、护卫洲楚是我的责任。”
面对失去理智的人,再多的弯弯绕绕都比不了直白,燕羽衣感受到自己的体力在萧骋的消耗下飞速流逝。
他本就经历过一场比试,分不出更多心神去对付别的,何况是突然失去理智的萧骋。
“如果我们之间有什么误会,或者其他的顾虑……萧骋,回商会再说。”
“行吗。”他耐着性子,刻意柔软语调又加了句。
然而这并不能熄灭萧骋的怒意,犹如火上浇油般愈燃愈烈,男人强行令燕羽衣直视自己,即便黑暗中,他们都看不清彼此的脸。
他变本加厉,情绪几近失控,未再给燕羽衣辩驳或是应对的机会,掐住他的下颚,俯身而来。
双唇近乎于角斗式的碰撞,萧骋咬住燕羽衣的下唇,长驱直入封堵住他的退路,搴取仅存的呼吸。
燕羽衣意识迟缓地空白了一瞬。
他现在确定,萧骋疯了。
他应该早就想到萧骋行事作风不按常理出牌,却因他几次相助而放松警惕,以为他是个残存些许理智的正常人。
燕羽衣承认,他在当铺看到萧骋的刹那,对方风尘仆仆,眉目间难掩疲惫,他下意识想询问他的近况。
可他以什么立场呢,难保不会被对方怀疑动机。
除夕之后,萧骋像是凭空人间蒸发般,再也没出现在他面前。
阳春三月,严钦带着消息,以及明珰城残余燕氏部众抵达狸州。大宸皇帝虽表达出可
以商谈的意愿,回信却说,一切皆等景飏王思量后再行讨论,明显是要将权系于萧骋一人。
当严钦表达出是否继续与大都时,燕羽衣面对下属的进取,罕见地面露迟疑。
这份犹豫令他在严钦面前失了分寸,严钦跪地问他:“主子做事,属下的职责是遵从,但事到如今为了将军府,却不得忤逆主子的心意。”
“那景飏王并非善类,主子明知他收留我们是为了更好开出有利大宸的筹码,为何如今却犹犹豫豫。难不成只因他搭救太子,或是保护家主以及三小姐,便得事事以他为先吗。”
“还是说。”
严钦重重叩头,神色冷硬且坚决,冒险道:“危难之中被搭救本是你情我愿,景飏王如此,无非是为了趁火打劫,但属下如今所见种种,却害怕主子被奸人蒙蔽。”
此话犹如一记重锤敲打在燕羽衣心间,他浑身僵硬,待从严钦话语间挣脱出来,前胸后脊早已如落水般淋漓。
置身事外得见本质,而处于危局之中的自己,自诩清醒,却逐步被迫与甘愿掺杂着沉沦。
是什么时候起,他对萧骋的态度发生了变化。
明明一切都无需经过萧骋的同意,他却下意识觉得似乎可以与对方商讨。
景飏王根本不该得知洲楚所为!!!
撕掉那些自以为是的清醒,他已然落入萧骋为他搭建好的圈套。
燕羽衣艰难地辨认自己,想要看清萧骋的目的,也竭力控制那份难以压抑的依赖。
他们在皇城沦陷的火夜相遇,举目无望之时被对方托举,燕羽衣心中喜忧参半。
感激萧骋相助,却也因知晓他的意图而防备。
明知这个男人长袖善舞,乐于温水煮青蛙地施以心计,从不掩饰野心与算计,将“小人”行径做得那么坦然。
靠近深渊当及时止损调转脚步往回走。
但……太难了。
他忍不住以某种冠冕堂皇的说服自己,进而靠近萧骋,企图从他的外表窥探他的内心。
如果人能控制住七情六欲,那还算是人吗。
燕氏家主必须保持理智,家族兴衰就该放弃自身,不是吗?这才是他的责任,才是他鞠躬尽瘁,降生在这个世上的准则。
可……燕羽衣鼻尖一酸,可为什么恪守了十几年的道理,现在的他却发自内心地,觉得羞耻。
“燕羽衣。”
萧骋的动作忽然放缓,声音里缠绕半缕类似于恳求的态度,他抚摸着燕羽衣略显紧绷的眼角眉梢,伸向僵硬紧绷的脊背,皮肤滚烫得险些灼伤他的手指:“为他人而活,还算是世间走过一遭吗。”
“什么。”燕羽衣声音颤抖,萧骋的深吻令他站不住脚,双腿发软,顺着墙缝滑落前,再度被男人揽住。
“你从来都没想过为自己而活吗。”
萧骋的声音带着迷惑人心的引诱,像是舌尖带着倒刺的丛林野兽,用尖锐的利爪撕扯猎物,将其吞噬入腹。
为……自己而活?
燕羽衣喃喃,人活着不就是在为自己而活吗。
“你呢。”他答不上来,反问萧骋。
萧骋没回避,却也并未立即回应。他抵着燕羽衣的额角,埋进对方肩窝深处,半晌,用力将燕羽衣抱起,走向金条堆成的小山。
燕羽衣身体一轻,好像再度回到除夕那夜,萧骋也是这样抱着他,臂膀坚实有力,他丝毫不怀疑萧骋会让他掉下去。
他坚定地相信他,这本身便是荒谬。
金条是最柔韧,延展性最强的矿物,可即便如此,凝制成那么一小块,累积成山,躺在上边跟枕着石子没什么区别。
萧骋并未征得燕羽衣的同意,动手抽丝剥茧,衣料摩擦声在光穿不透的内室,远比擂台的拳拳到肉更掷地有声。
“萧骋。”燕羽衣趁萧骋伸向他腰带前抓住他的手,干涸着嗓音再度问他:“你呢。”
“我——”
萧骋喉头滚动,牵起燕羽衣,拇指在他掌心揉捏,随后让他触碰自己的咽喉,由起伏的骨骼轮廓,一点点挪到心脏。
燕羽衣的手湿漉漉的,沁满了汗。
“没能行景飏王该有的责任,拒绝承担摄政王的义务,离开大宸,忤逆皇兄算是自私吗。”
他语气与先前的怒意不同,浸满了浓郁的哀伤,可却又含着燕羽衣无法明了的释然。
普天最尊贵的人,放弃了一切来到西洲为非作歹,这怎么能不算为自己而活呢。
他已经足够随性了吧,燕羽衣想。
如果是自己,站在这个至尊之位,即便无心朝堂,也会有许多人在背后推搡着他,令他不得不随波逐流。
萧骋是那个逆流而退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