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燕台(23)
爆发力极强,却不持久。
和这样的人合作,风险伴随着收益并行。
秋藜棠施针前,强行掰着燕羽衣的嘴,给人灌了碗速效安神汤,萧骋坐在燕羽衣身旁,倚靠在软枕边吃橘子,忽然觉得此人安静的时候瞧着还挺顺眼。
为了维持病人的体温,车内暖炉烧得足,期间萧骋几度想掀帘透气,但燕羽衣一吹风,又得床上多躺好几日,思来想去,怎么也是他自个的钱袋吃亏。
越热越烦躁,萧骋扯了扯领口,正欲脱掉厚重防风的外裳,马车却突然被什么东西绊了下,骤然停住。
作用力将燕羽衣往厢壁另一侧甩去,萧骋眼疾手快,抓住他身下的狐狸褥,直接翻身将人扯进怀中。
砰!
脊背与车厢亲密接触,头顶手柜摆放着的药匣也噼里啪啦砸下来,渔山在外高声:“官爷们好,我们是狸州商行总会的人,从大宸运了批货回来。”
“里头?车里头坐着的是我们会长。”
萧骋略撑起半边身体,通过车帘缝隙查看。
西凉官兵向渔山伸手,探头看了眼他身后的货车:“狸州?文牒拿来我看看!”
渔山立即找出商行文书,并将碎银压在文书之下,一并交给官兵。
“车里的人也得出来。”
核验无误后,文书归还,碎银留下,官兵得了好处,语气缓和几分,指着萧骋所在的马车道。
渔山为难道:“我家主子,我家主子他。”
话说一半,马车忽然摇晃起来,很快,几乎算得上是柔弱无力,却又婉转的压抑轻吟响起。
渔山表情微妙欲言又止,抓住领头官兵的手,重重握了几下。
官兵显然意识到了什么,下意识抻着脖子往马车的方向多看了几眼,旋即用带着点同情的语气低声说:“大家都是主子手底下过生活,老弟你,你也不容易。”
渔山眼含热泪疯狂点头,趁势继续往这位大人手中多塞元宝。
感情到位,钱也没少给,官兵侧身指挥道:“这队没问题,通行!”
商队缓缓动起来,马车经过关卡,似乎肉眼可见地摇晃的更厉害了,只是声音渐小,听不见里头在说什么,待末尾货车彻底通过时,一只细长白皙的手从窗口伸出来,抓住车帘,伴随着器皿碰撞,又急速收了回去。
-
车的颠簸到底战胜了药效。
“萧骋!”
燕羽衣是被马车那阵冲撞惊醒的,睁眼便见自己浑身赤裸,与萧骋滚在一处。
体内药效未散,整个人晃晃悠悠地使不上力,当下扬手想给萧骋一巴掌,却腿脚软得立即跌回男人怀中。
又是脑门受伤,这个人怎么胸膛也硬邦邦的!
“西凉占领明珰,按理说大局已定,却还是要四处抓捕洲楚战犯,你说他们究竟抓的是谁。”
萧骋一把抓住燕羽衣,反手擒拿,压住他的腿,用气声笑道:“嗯?”
“是谁?”
越来越猖狂。
“……”
燕羽衣脸贴绒毯,喘着粗气,赤色的狐狸毛在鼻翼间,随着气流使劲挠着他。
“萧。”
“骋!”
燕羽衣目眩,压低声音警告道:“放开我!”
“燕大人觉得抓的是谁。”
萧骋嫌燕羽衣声音太大,捂住他的嘴唇,半威胁半警告:“再闹腾,就把你直接丢出去。”
“唔唔!”
燕羽衣回瞪,大可试试看!
这个时候的萧骋,明显瞧热闹的心情更多,外头有渔山周旋,那是他的心腹,这里所有人只为保护景飏王而生,固然现在有被西凉发觉窝藏钦犯的危险,但萧骋无惧,甚至极度放松。
他在享受这一刻,羞辱他人会令他感到兴奋!
意识到这点,燕羽衣停止挣扎,捋顺气息等待萧骋松手。
近几日的经验告诉他,和萧骋硬碰硬明显走不通。
风掀起车帘一角,萧骋睨了眼外边,低头命令道:“叫。”
什么?
燕羽衣没听懂。
“叫床难道也要本王教你吗。”
“……”燕羽衣迷茫。
什么床,叫什么?
叫床,他说叫床?
萧骋说的是叫床吗,是他理解的那个叫床吗?还是听错了,他能不能再重复一遍。
萧骋恰时重复,恶劣道:“叫,床,燕大人没听过吗。”
咔啦——
意识中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崩裂。
燕羽衣好不容易凝聚的镇静再度粉碎,难以抑制的杀人欲念再度排山倒海呼啸而来,与之同时而至的,还有庞杂纷乱的羞耻。
原以为萧骋只是不要脸,没想到是真有病。
“衣冠禽兽!”燕羽衣险些咬碎后槽牙,骂道。
“衣冠禽兽百年前曾是好词,禽与兽,文臣与武官。”萧骋指指燕羽衣,勾唇:“燕将军是兽,本王当作禽。”
“……”
老天爷,杀了我罢。
怎么与此人说话如此费劲,燕羽衣想。
“真没听过?”萧骋继续追究,显然想从对方嘴里听到点什么有用的。
“……”燕羽衣深呼吸,放弃道:“听过,听过听过听过听过!”
重要的话多说几遍总行了吧!西凉人还在外头查车,非得在这个时候讨论究竟有没有听过别人叫床的声音吗!
又不是变态,为什么要听这种声音!
萧骋循循善诱,打开话题:“听说西洲贵族之间,喜欢参加名叫‘折露’的雅集。”
“燕大人去过折露集吗。”
燕羽衣闻言,当没听见:“什么。”
萧骋笑了下,明知燕羽衣在装傻,懒得戳穿他,于是拐回先前的话题:“那么既然听过怎么叫床,为了彼此的安全,还请燕大人叫几声,做做障眼法。”
用这种办法躲避搜捕?燕羽衣冷笑,堂堂景飏王,竟然能想得出这种损招。
“如果这就是殿下的办法。”
燕羽衣强撑着身体坐起,从萧骋身下缓缓挪至窗旁。
车队前后均押送货物,查验起来颇为功夫。窗外属于西凉兵的声音越来越近,即将查验至他们所在的马车。
“萧骋。”
战士可以失败,更愿意承担战败的后果,但唯独羞辱不可承。
有人愿意为了活着而尊严尽毁,也有自刎以保全体面。
燕羽衣自认自己虽并非完全是前者,现下也不可做后者之事仅顾自身,而置洲楚于绝境。
他已经给足了萧骋面子,唯独此,身为燕氏儿郎断无法做损毁家风之事,燕羽衣一字一句,细长手指抓住窗帘,向外冲出去前,冷道。
“那么。”
我们就……
“同归于尽吧!”
-
夜幕降临,商队比预计时间迟半个时辰抵达驿站,商会前来接应的人候在外头,只见马车内跳下来位戴着斗笠的公子,摇摇晃晃地向驿站反方向走去。
渔山才卸了脚凳过来,正欲说什么,自家王爷也从马车内掀帘而出,他连忙上前扶住萧骋的手,萧骋搭着渔山的臂膀慢条斯理下车。
站定,他冲离他十几米的燕羽衣喊:“这边。”
燕羽衣幽魂般漫无目的地向前,将所有声音抛之脑后,眼前环绕着午后马车内那副恐怕此生再难得一见的光景。
西洲与大宸,两国之间虽文化略有差异,但皇室所授大差不差。
自古以来,伶人善口技,可学奔雷之音,生灵众鸣。以萧骋这种普天之上的身份,为何将坊市间的小把戏学得惟妙惟肖。
“燕羽衣。”
“离我远点!”
燕羽衣猛地回身,抽手后退几步。
他怎么跟上来了!
萧骋的手停滞半空,半点没抓住人,索性收回手抱臂好笑道。
“燕大人扯不了面皮叫,本王好心好意替你喊,不该说声感谢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