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燕台(131)
“燕将军,此蛊分子母,我知你目前没有头绪,但它有个很明显的特征。”
“通常的蛊毒,子蛊靠近母蛊,症状会有所缓解,甚至会随着时间的推移,逐渐失去效用。但你这个,是反着来的。”
“子蛊单独存在,便不会被触发。而你提前发作,我想是很早之前便接触过携带母蛊之人,只是时间太短暂,精神体力又能够坚持抵抗蛊虫的侵蚀,所以强撑了一段时间。”
萧骋打断郑人妙,抿唇沉声道:“这话为什么之前不告诉我。”
“患者家属也没有替病人做决定的权利,你是他什么人?”郑人妙面露不悦,“长辈说话的时候不要随意打断。”
她是个极其珍惜自己容貌的女人,近日为了燕羽衣的事,已经很久都没睡过好觉,次次想要歇息,萧骋便敲门询问她治疗的新的可能。
倒不如直接问患者本人,省得来回传递消息。
年轻时与方怡晴关系亲近,自然也见过郁南星。
她语气淡淡:“燕羽衣,你和郁南星很像。”
“人如其名,郁南星就是抑郁亡故。”
“作为她的儿子,多思忧虑的毛病也一脉相承。”
“老实说,给你下此蛊之人,心思极其恶毒。”
“此蛊不会真正要命,它缓慢地蚕食精神,消弭肌肉活性。让你每日只有一两个时辰是清醒的,浑身武力尽散,最终只能缠绵床榻,出门都得被人抬着走。”
“他不想我死,但也不想我好过,是这个意思吗。”
听罢,燕羽衣眼睫微颤,缓缓披衣坐起来,眼眶瞬间通红。
在他的注视下,郑人妙下巴微敛,算是点了头。
“好。”
燕羽衣目光极轻地挪到她身后的萧骋。
景飏王的脸色简直难看极了,绷着脸质问郑人妙:“这些话为什么非得等到现在才说。”
第93章
“他的情绪比你稳定。”
郑人妙一语点破:“从大夫的角度来看,得尊重病人的意愿。站在我个人的看法,萧骋,这么多年,你还是没有具备一个及冠后的男人该拥有的品格。”
“按理说,方怡晴离世后,你便该真正承担起大宸亲王该有的担当,但萧韫实在是太有能力,担当过头,才纵容你无法无天这么多年。”
景飏王是真正一人之下的地位,又深受皇帝信赖,因此,挑战他便是挑战皇帝的权威,这么多年,尽管朝中官员对其作风颇有微词,但为保项上人头,就连言官御史都不敢触及潮景帝的逆鳞。
郑人妙不喜欢带孩子,就连好友的都很难接受,她花了很长时间才勉强接受需要照拂萧骋的现实。
她摊手,指尖朝向燕羽衣,做了个展示的姿势。
“以燕将军行事作风,这才是一个成熟的世家子弟该有的态度。景飏王殿下,难道在大宸的时候,没有人告诉你,你们这类人的性命,很难攥在自己手中吗。”
话说得太直白,相当于直接指着人鼻子骂小时候被家里宠着没学好。
萧骋脸色变了又变,胸膛起伏,手背的青筋几乎迸裂。人倒是还站在原地,像是被骂得有些懵,没来得及做反应。
“郑大夫。”燕羽衣听得心惊胆战,实在是担心下一秒,萧骋的拳头会直接招呼过来。
郑人妙明显是不会武功的,燕羽衣现在又虚弱,实在没有办法替她挡住萧骋盛怒的一击。
郑人妙转过头来纠正:“郑姑娘。”
“我是下毒的,不是治病救人的大夫。”
这态度,简直跟恶劣时期的萧骋一模一样。
她似乎是想到了什么,极其诡异地冲萧骋笑了下,而后对燕羽衣满怀耐心道:“当年萧骋请我来,便是要为你下蛊,可现在你们混迹一处,这恩怨怎么算?即便这蛊乃他人所种,萧骋能够脱去干系,没有负担地尽力寻找办法。”
“但如果现在发作的是我为你准备的蛊毒。”
“你们两个打算怎么做?”
“……”
内室寂静无声,生气的和想劝架的,都不约而同沉默起来,只剩郑人妙好整以暇地抱臂等待答案。
本该尖锐的问题被趁乱提出,从政治领域急转直下,倒变成了感情纠纷。
但就算是感情,燕羽衣也给不出解释。
萧骋面色阴晴不定,两人四目相对,短暂地停顿片刻,男人在燕羽衣的注视下,心虚地轻咳一声。
他们又极其默契地将眼瞳挪开来。
拜郑人妙所赐,现在的气氛可真是尴尬极了。
萧骋解释不出来,燕羽衣也想不到有何理由去原谅,唯剩的是从对方那里得到的不约而同的侥幸。
但这就是不去坦诚的理由吗。
不,不是的。
在临行前,燕羽衣觉得有些东西还是提前说清楚比较好,省得日后起争执时,双方都没有事先准备的机会。
腰际的阵痛仍在,但被郑人妙以毒攻毒后,心脏的负担倒缓解许多,他扶着床缘缓缓坐直:“萧骋,就算你真的承认是想控制我,杀我,都无所谓。我需要的是答案,而并非所谓的过程。”
如今的境遇,已经是从前的燕羽衣无法预料的走向,任何事物的阴差阳错,都会导致最终结局的不同。
如果萧骋自始至终未怀有利用的心思,那么燕羽衣也不会与他深交,只当个被奢靡堆砌的皇室子弟,好吃好喝地供着,令其不出乱子即可。
自由的权谋诡计,以及对过去的执着,诸般感情组成了萧骋。
而这,就是燕羽衣承认的全部。
如果他真的脱口而出原因,那才令燕羽衣感到好笑,原来他们之间的关系浅淡地,甚至不必动脑便可言明。
“药还是得每日服用,七日后我会再来”
显然郑人妙对自己的拱火十分满意,果断选择“功成身退”,她微微向燕羽衣颔首:“告辞。”
燕羽衣回礼,表示感谢。
将已经死亡的蜘蛛丢进火中,郑人妙提着药箱脚步轻巧,走路几乎听不到什么声音,甚至没有落雪发出的动静大。
通向门外的共有两条道,屏风横隔在中央,可她偏偏选择最窄,甚至还有萧骋挡着的那条。
女人看似柔弱,力气却非比寻常,她朝萧骋横冲直撞,看着对方趔趄几步,却不敢多言,满面笑意地扬长而去。
这是燕羽衣第一次见萧骋连续吃瘪却不敢多语。
“你有没有什么要对我说的。”等到院子里那道倩影彻底消失,燕羽衣走到火盆旁,用炭夹拨弄银碳,却没找到蜘蛛的影子,看来是烧得太快。
萧骋目光落在燕羽衣光裸着的脚背,“怎么不穿鞋。”
“房里烧得太热,有点难受。”燕羽衣解释。
景飏王去床旁的脚凳中取鞋过来,俯身半蹲在燕羽衣面前,扶着他的脚踝,将一双鞋穿好,复又抬头。
燕羽衣动手捋了下萧骋额前的碎发。
“怎么了。”
萧骋:“你想要什么解释。”
“我不知道你能给我什么答案。”燕羽衣没迟疑。
但这总要有个解决的办法,得有人先开口。
燕羽衣坦然道:“萧骋,我……唔。”
萧骋捂住燕羽衣的嘴。
他仍保持半蹲姿势:“小羽,有件事虽然与你有关,但也没那么紧要,但我想,这件事应该也算是坦诚的部分。”
燕羽衣眨眨眼,点了下头。
萧骋深呼吸:“当年母亲离开西洲前,并不知好友会嫁入将军府,因此两人有过婚约。希望有朝一日能够结亲互相为好,成为真正的家人。”
“没有婚约信物和凭证,仅仅只是言语很难服众,但这只是我们关起门来说的话,我想你应该能理解。”
什么婚约?
燕羽衣再度愣住,扶着萧骋肩膀的手收紧。
先前感叹,若燕寄情身为女儿家长大,必定嫁入皇室以固将军府地位。可现在这算是怎么回事?燕寄情原本是该和方怡晴的儿子结亲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