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燕台(68)
燕羽衣纳闷:“侯爵有什么好的。”
“在燕将军面前,小小侯爵自然无所用处,不如手持兵权傍身更稳妥,但于我而言,侯爵便已足够。”
日头正盛,远处的东野辽逐渐被晒得有些不耐烦了,挥手招来三品以上的官员,显然是在商量控制燕羽衣的对策。
很明显,东野辽似乎并不在意东野陵的死活,仅仅只是因东野陵为侯府中人,燕羽衣大庭广众杀人,是在挑战整个侯府,乃至西凉的权威。
“如何。”东野陵语气平和。
调走兵力为火烧宫墙制造条件,拖延官员得知时间,并且以身犯险破局。
这三条已经足够燕羽衣答应他的要求。
“好。”
燕羽衣随即用臂弯扼住东野陵,利落地卸掉他两条胳膊,东野陵闷哼一声,脸色惨白。
他带着他向前走了十几米,说:“我们各退一步。”
“无意义的消耗只会死更多人。”
“西凉推崇西洲古语,自然更为奉行先祖所留规矩。”
“既如此,我们便延续传统,双方各出一人进行决斗。”
“有太鹤楼的计官仪大人在此,请他做我们的裁判,如何?”
终于,在燕羽衣的挥手示意下,众人将注意力总算落到角落那群太鹤楼学子身上。
计官仪被人簇拥着,趁东野辽还未答应,说:“盛情难却。”
放眼西凉与洲楚,有多少言官太鹤楼出身,学府的地位超然终于于此时体现得淋漓尽致。
陆陆续续有人点头赞同,呼声越来越高,将气氛哄抬至最顶。
最终,迫于脸面,东野辽顶着那张晦气非常,阴晴不定的脸点头。
洲楚这边上场的,自然是燕羽衣。
而西凉,则请来的是位名不见经传,自称是方府护卫,面部僵硬,明显是易过容的人。
方府,西凉数一数二的名门望族,居言官之首。
善武的东野侯府不上,来的却是言官府中小小侍卫。
气质有些奇怪,燕羽衣疑惑地多瞧了几眼。
但这份顾虑并未随着开战而烟消云散,反倒令燕羽衣的心沉至最低,只因——
对方使用的是燕氏一脉,唯有触及核心的直系子弟,才能修习的剑式。
而习得此功夫的人,在燕羽衣印象中,不过寥寥数人。
第48章
他是叛徒。
心中答案呼之欲出,几乎是下意识,燕羽衣在两人交锋的瞬间,扬手挑剑,意欲刺破此人面具。
剑锋急急逼近,护卫像是提前预料到燕羽衣招式,反手以剑鞘格挡。
嗡!!!
雷霆锋利,剑身震荡,虽并未杀至对手,却也将剑鞘斩断,横飞出去,落入言官所在之处,险些伤人。
“你是谁。”
斩马刀反手跟上,随之而来的是密匝匝令人眼花缭乱地攻击,刀光剑影,燕羽衣的速度越来越快,而对方承招的步伐也因强势的逼迫而飞速后退。
燕家能跟得上燕羽衣速度的人不少,也仅仅只是能跟得上而已,无法接他连招攻势。
而此人,不仅仅能跟得上燕羽衣的动作,甚至还打得有来有回。
先前与那么多人混战,燕羽衣也浑身干爽,并未感到压力。但现在,额前已明显感受到额发紧贴皮肤的湿润,逐渐有灼热无法被驱散。
凭对手见招拆招的举止,可见他不仅仅只是对燕氏剑法有独特见解,甚至是深入研究过。
言官府里能养得出这般好手吗。
若有武力,为何不直接投靠侯府将门。
剑光一闪而过,两人从胶着之中飞身脱离。燕羽衣将持剑的手轻轻挪至身后,剑身的颤动连带着持剑的那只手也微微泛起麻痹,他面不改色地重复道:“敢问阁下究竟是何人,既然代方府应战,为何不堂堂正正与我比一场。”
那人收剑,声音古怪沙哑,道:“一介布衣,只是对武学略有所研究而已。”
将军府的招式虽明令禁止教授外人,但也并非完全没有获取之处。只是要求习者天赋,学的人便少些。
但话又说回来,世上武功千千万,若真天资过人,崭露头角前便被各大门派招揽,江湖逍遥,又可受门派倾力相助,有大把的资源可挥霍,哪里愿意进朝廷将门受苦。
既拒绝入朝堂,为免引火烧身,大多数武者会明智地选择避开与燕氏有关的一切,转而寻找能够破解此招之法。
燕羽衣目光在男人身上游移,再瞥了眼面色煞白的东野陵。
对方倒是敏锐地察觉,并缓慢地冲燕羽衣眨了两下眼,似乎在说,我也不认识此人,想要急于撇清关系。
“出自何门何派,破解招式的武功究竟有谁所授。”
燕羽衣旋即提问道。
没给对方应答的机会,他继续说:“难道这些也答不出吗。”
男人反倒笑道:“在下是方大人府上侍卫,若燕将军盘问,还得经我家大人允准才行。”
区区侍卫来此场面未曾面露惧色,本身便已足够令人惊奇,更何况面对的还是燕氏家主。
燕羽衣眼底掠过一丝杀意。
无论他是将军府出逃的叛徒,或者与府中有所勾结的反贼,今日碍着侯府的面子,固然得留他性命,但燕羽衣也绝无可能令他竖着走进来,再好端端地回去复命。
“是么。”燕羽衣掀起眼皮,左右手调换刀剑,持剑的那只随意翻了个漂亮的剑花。
这是他的习惯,证明他要继续了。
“看剑!”
青年瞬息完成蓄势,身形微晃,迅雷不及掩耳,如融入天地的风。
在场所有人都没看清,燕羽衣究竟是何时绕至侍卫身后,斩马刀利落地对准他的后脊砍去。
有官员忍不住惊呼,认为侍卫在劫难逃。
说是用剑,实则当障眼。
嘭!
刺啦——
男人后背仿佛长了双眼睛,精确地弓身格挡,并迅速翻滚两周拉开距离。
燕羽衣最后那抹漫不经心殆尽,拧眉提起十分的精神。而敌人仅仅只是拂了拂袖口的灰尘,再度冲燕羽衣露出没那么自然的笑意。
人皮面具不知是人造,还是真从活人身上剥下来的,无论做出什么表情都令燕羽衣一阵恶寒。
高手比试并非拼尽全力才分胜负,奇怪的是,燕羽衣抱有必杀的心态试探,但对方给他的感觉,倒像是优哉游哉,只为完成主家交托的差事而来。
他似乎并不愿意在这个场合杀了自己。
此意识忽然回荡于脑海,燕羽衣随即再度出手,十多个回合后,终于确定对方并无恋战之意,便想着如何能尽快结束,若东野侯府临时悔意,还得留体力撑至南荣军出现。
但没料到,对方比他更着急,故意在那群武将视线死角暴露破绽,令雷霆剑斩断衣袍,直接将胸前衣襟割开约三寸长的缺口。
西凉的世家,出了名的离心离间,若非相互利益捆绑至深,或许不必洲楚出手,自个便能拆得七零八碎。
但可笑的是,比起西凉,洲楚的尸位素餐似乎烂得更彻底。
落在外人眼中,此局是燕羽衣一掌击飞对手,定局制胜。
护卫踉跄着走到东野辽面前,剧烈咳嗽几声,还未来得及说什么,东野辽便铁青着脸,一脚踹了过去。
“废物!”东野辽怒骂。
计官仪悠悠道:“此局是燕将军胜。”
抑制不住怒意的东野辽,显然对方府派来的护卫信赖有加,正因并未怀疑过对方能被燕羽衣击败,故而被战胜后,才气急败坏顾不得规矩礼仪,亲自上手打人。
他连着补了好几脚,护卫只是承受,不求饶,不解释。
侯府没能将大公子讨回来,反而更落下乘。
西凉诸臣瞧着侯府这边情势不对,纷纷交头接耳,有人提议不如便与洲楚握手言和,大家同朝为官,若闹得太僵,日后也不便行事。
朝中说得上话的都在殿前闹,办实事的不仅捞不着丁点油水,还得被半夜叫起来观战,两军交手伤亡,也不知道究竟会不会杀进言官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