萌新病友,但恐怖如斯(67)
穆青娥压低声线,阖目道:“师父说,救人济世乃是毕生求索。这句话,我的父母也曾说过,但暮钟湖案就是对我们最终的回应。”
凤曲恍然大悟:“青娥是不想让小花被欺负啊。”
商吹玉也颇有几分理解似的低下眼去:“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这个道理并不难懂,只是穆青娥总是声色冷厉,说不定真的吓到了小花。不过她也很有自觉,说完这些,又深深地低下头去,轻声问:“我之前态度很差吗?”
凤曲“嘶”了一声,略显为难:“……一般差?”
商吹玉就不用考虑她的心情:“很差,让人不悦。”
真话过于残酷,穆青娥默默扭头,不再搭理他了。
凤曲哭笑不得,便伸手捅了捅商吹玉的胳膊:“吹玉,你呢?你也分享一点心事给我们呀。”
商吹玉微有些懵:“心事?”他露出了罕见的茫然的表情,迟疑许久,才摇摇头,“我没有心事,也没有隐瞒什么。”
穆青娥便锲而不舍地发问:“那你为什么叫凤曲‘老师’?”
面对她,商吹玉立即垮下脸去,缄口不言。
“那就不聊‘老师’这个话题啦,比如说,对吹玉而言有没有什么比较感激、比较喜欢的人呢?就像我和青娥,应该都很佩服我们的师父。”
商吹玉秒答:“那就是老……”
凤曲捂住他的嘴,一本正色:“除我之外。”
商吹玉蹙起漂亮的眉眼,被他一语打断,深陷迷茫。
车内传来五十弦和秦鹿打闹的动静,这两人平日没什么交集,独处时倒是热闹得很。隐隐约约还能听到五十弦阴阳怪气的“姐姐”,但秦鹿岂是会被这种程度气到的人,只以冷笑回应,五十弦便败下阵去,哭哭啼啼地叫起了凤曲。
凤曲长叹一声,看着那颗脑袋钻出车来大叫:“boss,你娘子太坏了!”
凤曲纠正:“是姐姐。”
五十弦嚷道:“你娘子姐姐太坏了!”
商吹玉便冷下脸去,代凤曲开口:“不要总说这种疯话,辱没了老师的名誉。”
“那就是你娘子……”
“五、十、弦。”
商吹玉从箭筒里抽出一支箭来,弯弓眨眼间便被拉满:“你该陪小花睡觉了。”
五十弦立马举起双手,挥开系统弹出的战斗警告。
她是不太懂古代人对名节的执着,不让说,不说就是了。索性对商吹玉扮一个鬼脸,五十弦放下窗帘,把小花搂进怀里:“好好好,我们睡觉咯。”
时候也的确不早,前一刻还在同她玩笑的秦鹿,就在这三言两语的争执间,已经和衣而卧,两眼一闭,睡相优雅极了。
商吹玉这才缓缓放下弓箭,马车里,小花稚声稚气地对他们挥挥小手:“哥哥姐姐也要好好休息!”
凤曲笑答:“好——知道啦,我们会轮流休息的,小花要做个好梦哦。”
待到小花也被五十弦按下睡觉,车厢里终于不剩什么动静,只有篝火燃烧着的窸窣声响。
三人围火沉吟,仰头观天。他们停在林子外围,仰望时,林叶不甚密集,漏下的星光便如疏雨,光影抖落,仿佛星河悬瀑,溅开的珠玉似的星花。
那些光点流过三人的脸庞手臂,融化进温暖的火里。
凤曲眯眼赏月,笑着说:“五十弦总是那么快乐呢。”
“看上去一点不像刺客。”穆青娥道,“你真的是亲眼看到她杀人的吗?”
凤曲忍俊不禁:“当然亲眼所见。而且,这不正是五十弦的惊人之处?她杀人的时候,完全看不出是这样的性格,就像她平日的样子,也让人难以想象她是个刺客。”
穆青娥说:“人不都是那样?”
凤曲沉吟不语,一时片刻也找不出反例来佐证。
倒是商吹玉开口道:“我曾经就见过一个心口如一、直率坦诚的人。”
凤曲偏过头,颇为惊喜:“你想到可以和我们分享的事了?”
“嗯,老师想听的话,我刚好能记起一点。”商吹玉轻声说,“那个人说过期待和我重逢,所以我想着必须赴约,才一直活到了现在。”
穆青娥躺在草地上,眸中星辰满布、枝叶婆娑:“那你们重逢了吗?”
商吹玉的表情微微一僵,那张总是冷冰冰的脸上浮现一丝憾色。
凤曲看着他的变化,担心地问:“怎么了?那个人食言了吗?”
商吹玉却摇摇头,转而道:“虽然现在还没有重逢,但我相信会有那天,他不会食言。而且我还要向他证明,自他救下我的那天开始,我一直没有违背他的教诲。”
穆青娥侧头看他,商吹玉的表情虽显落寞,眼中却真切地映出火光。
他没有说谎,而是发自肺腑地笃信重逢的到来。
穆青娥长长地哼了一声,空气中还弥漫着煎药的余味,和她身上挥之不去的药香融在一起,汇成一种奇特的味道。
而她合上眼眸,语气轻淡:“但愿你没有看错人。”
商吹玉道:“唯独他,不会看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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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曲很享受这种大家围在一起说悄悄话的感觉。
就像回到了且去岛上,趁着师父醉酒,他也喜欢撺掇同门一起违反宵禁,在本该休息的深夜里瞪着大眼睛聊一些毫无用处的琐事。
譬如二师弟江容在登岛前有个交情匪浅的青梅;
譬如三师妹经常从江容处骗吃骗喝,再带去外门换取话本来看;
譬如四师妹之前和人打赌,赌注是趁夜去剪师父的一撮胡须……
——像家人一样的闲谈,能让他感到格外的幸福。
但当凤曲眯着眼睛享受篝火带来的温暖之际,一丝不易察觉的异响钻进了耳廓。
凤曲猛地睁眼,商吹玉同时坐正了身体,眉头轻锁,和他交换一记眼神。
不是错觉,他们都听到了那个声音。
穆青娥的武功逊色于他们,但注意到二人的动静,也随之清醒过来:“怎么了?”
“嘘。”凤曲在唇前竖起一指,闭目细听,“……铃铛、脚步、一个人。”
商吹玉微微颔首:“西北方。”
两人腾地起身,商吹玉把弓箭备好,凤曲则从地上拿起了白布包裹的剑。
手指一拨,他将白布卸去,猫着腰走了几步。
那道铃音是在深林中响起,像正举步朝他们走来,可是时远时近、忽重忽轻,让人无法辨明具体的距离,只能隐约判断,内里藏着什么东西。
“你们……”凤曲刚转过身,看到全副武/装的商吹玉,便知道他必然又要跟着自己,只得嘱咐穆青娥,“青娥,辛苦你盯着这里,我们进去看看。”
穆青娥点头:“提高警惕。”
若是只有他们,凤曲也便不搭理了。
但近日他们总是撞鬼不说,如今车上还有秀姐和小花母女,若是等恶人逼近才反抗,只怕为时晚矣,还是要考虑先发制人的可能性。
况且,昨天见识了穆青娥一扫帚抽飞一颗尸鬼头颅的壮举,虽然瘆人,但凤曲又觉得被灌进了些许勇气——连穆青娥都能做到,难道他还能说不行吗?
凤曲握紧了剑,鼓足勇气:“阿珉,我们肯定行,对不对?”
阿珉:「……」
阿珉的回答有些不甚情愿:「嗯。」
凤曲却没有听出这丝异常,他深呼吸几次,下定决心,便领着商吹玉一头扎进那片层层叠叠的深林。
时已深夜,在外围上不觉得,走进林中,才发觉内里弥漫着浓浓的雾气。
夜雾蒸开人身的汗意,黑咕隆咚的山林里,只能依靠两人手中的火把照明。
地上的残枝落叶被他们一一碾过,发出让人头皮发麻的“咔嚓”声,像猛兽进食的咀嚼,又让凤曲无端联想起那一晚徒手撕开自己头皮的尸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