萌新病友,但恐怖如斯(204)
颅内阿珉应了一声,却说:「稍安勿躁。」
除了鸦和影子,他们还没有看清敌人的数量和身份。
凤曲能感受到自己的眼眶又热了。
他几乎又要掉下眼泪,顾不得商别意怎么笑他。
像是感受到蒸腾的热气,商别意蒙他眼睛的手指也跟着一颤。
半晌,商别意问:“你哭了……?”
凤曲不答,只是艰难地抽一口气。
商别意缓缓收回了手。
他伏在凤曲的背上,收手的同时,头颅也渐渐垂了下来,轻轻抵在凤曲的肩膀。
接着,凤曲就感到一股湿润的热意在肩头漫开。
“不能去,”商别意含泪说,“你不能死。不然一切都没意义了。”
“……”
一声“嗒”地脚步终于在巷外落停。
那是一道颀长瘦削的黑影。月光将他的影子无限拖长,长到如一张巨口吞没了凤曲和商别意所在的巷子,又如汹涌的洪水,即将把二人卷入窒息的深渊。
影影绰绰,却也照亮了他的衣影。
浓稠的、瑰丽的、暗沉的紫。
某个名号跃然心底,凤曲哑声开口:“紫衣侯?”
商别意笃定的话音也和他同时响起:“……曲相和。”
“鸦”的阁主,举世无出其右的群英榜第一。
紫衣侯,曲相和。
而他收了染血的双钩,丝履朝向长巷缓缓而来。
“‘螣蛇’……‘白虎’……”曲相和的声音极沉极哑,步步走来,轻慢的咬字却像摄人心魄。
他分明看清了二人的所在,可还是将步调压得很慢。
就像刻意的凌迟一般。
「退……」
“不要。”
阿珉拔剑的动作一顿,凤曲只在须臾间重占上风,挤开了试图迎战的他。
“……那是曲相和啊。”
那是让倾五岳都铩羽而归的曲相和。
那是扬名以来,除了倾九洲,从无敌手的紫衣侯。
“阿珉,你难道赢过曲相和吗?”
「………」
嘴上阻拦阿珉,凤曲颤抖的手却已然握住剑。
商别意看出他的想法:“凤曲,冷静一点。”
“……至少要引开他才行。”凤曲咬着牙说,“否则我们都会——”
螣蛇也好、白虎也罢,他听不懂,但能听出曲相和是冲着两个人来的。
商别意又娇气又重病,但凡落到曲相和的手里,即使曲相和不想杀他,也指不定手脚没个轻重就让商别意一命呜呼。
自己却不一样了。
他是习武之人,皮糙肉厚。
曲相和若是想活捉他,就不会下死手。
所以由他去引开曲相和的话,能拖延时间不说,至多也就受一点皮肉之苦,却总有逃出生天的机会。
怎么看都非做不可。
“不行,凤曲,换我去……”
曲相和的脚步越来越近,那份窒息感也越来越重。
凤曲甚至已经看到了他在黑夜中依旧锃亮的眼珠,仿佛鹰眼一般透着犀利的锐光。
凤曲挣开了商别意枯瘦如柴的手指。
“换我去吧。”商别意说,“你一直恨我,就让我去。”
凤曲没有作答,但转过去的后背已经佐证了他的立场。
就在他决定抬腿走出庇护的阴影,正面传说中的曲相和时——
不知从何而来的鱼钩倏然抓住一侧的民宅墙落。
纤细锋利的鱼线贯穿巷口,如一匕刀,又如一堵墙,生生截住了凤曲和曲相和两人的脚步。
半是咳嗽、半是叹息的嗓音于夜空中响起。
群鸦扑簌簌惊飞,惊慌的叫声打破僵局。
老者一边收拢鱼线,慢条斯理地从来路走来。曲相和转过身,放过了巷子里的凤曲,转而看向大路上的来人——
“倾九洲帮你找回的鸳鸯锏……就是你与本座作对的理由吗?
“若你真有胜算,这些年又为何不敢出山?”
双锏绞压遽近。
空山老祖的袖中豁然杀出两把三棱之锏,锏有棱无刃,素以“善器”闻名,是众多兵器中为数不多不以锋刃尖锋取胜,反而大开大合,从不喋血,只以威慑压制于人。
“‘恃强斯有失,守分固无侵’①。如此而已。”
空山老祖和紫衣侯,双锏双钩,就此战作一团。
两人都是江湖上盛名远传的前辈,非动天下之事,绝不轻易出山。
只见他们一人位于月光之下,一人身处黑夜之中。仿佛玄白棋子,交锋于这片不眠之夜。
再被商别意一拽,凤曲的脚步缓慢收回。
在前辈们卷起的狂风暴雨中,他终于感受到世之将变。
他和大家,就站在天地剧变的边缘。
第096章 崖下生
若以辈分来论,空山老祖实在犯不着和曲相和为难。
他和被商别意设计斩落的南陵鬼婆、东海云翁等人才是同辈,而曲相和则是比他们更晚入世的一代翘楚。
本该站在这里和曲相和对峙的人,从来都该是和他同辈的倾九洲。
他们仿佛天生的宿敌。
小剑仙光芒万丈,每经一地,必留下无数的芳名美谈;
紫衣侯孑然夜行,从不为人所知,唯有金银双钩所掠之处,惨哭与哀嚎遍地。
——直到倾九洲身亡的消息传遍大虞。
“‘月落天朗,鸟尽山空’。”他说,“连老祖都亲自出山,作为晚辈,实在让人惶恐。”
话虽如此,兵戈分离的瞬息,曲相和眼中分明是抑不下的凶芒。
空山老祖好似听不出他的恶意,闻言只是默默站定身体。
自新帝登基,突发奇想召集八方侠士试剑。
懵懂者看声势,明眼人看局势。
说新帝是初登大宝,要立威于天下,也是合理;
但这时机掐得太准。
准到倾九洲坠亡无名峰、倾五岳惨败曲相和,凤仪山庄屈膝献媚,名医慕家无一生还。
江湖众派,或韬光养晦、或拱手臣服,就连他谢天朗一代天骄,也要忌惮诸多,不得不借观天楼之名,才能举身入局。
鸳鸯双锏在他掌中一旋,空山老祖低垂眼眉,微浊的眼瞳流露出些许遗憾。
他重新抬起脸庞,沟壑纵横的面上看不出情绪。
唯有周身磅礴的气势如海,这是一代老者毕生的修为所蕴,沉敛中竟然迸出一丝射月般的锐意:
“——你确该惶恐。”
-
一双手从深巷探出,左右拉住了凤曲和商别意。
滚烫的温度让凤曲倏地回头——他太专注于曲相和和空山老祖的战斗,竟然疏忽了这个从后潜来的小影。
“嘘……”
来人竖起一指,抬起头,对他们眨了眨眼。
凤曲压低声音:“阿枝!”
阿枝一笑,好像料到了他的反应:“跟我走。”
凤曲脚下却没动,而是担忧地看向再次战作一团的谢天朗和曲相和。
阿枝看出了他的心思,安慰道:“若说天下还有谁能拦住紫衣侯,除了倾岛主,也就看老祖了。”
言之有理。这种级别的战斗,现在的他还远不能涉足。
凤曲咬了咬牙,扶起商别意,姑且随着阿枝向巷子深处而去。
曲相和当然不会错过这边的异动,但他的确被谢天朗缠得极紧,三两下脱不得身,眸色也越沉越暗。
忽然间,凤曲听得身后一声低喝,曲相和浑厚的内力好像将话送到整座睦丰县的穹顶,犹如巨洪一般倾轧而下:
“倾凤曲,你就不好奇你生母因何而死吗?”
后半句被尖锐的金石声打断。
接着是谢天朗沉稳的警告:“要动他们,先过老夫这关。”
曲相和阴恻恻一笑:“那晚辈只好……却之不恭。”
阿枝猛地拽动凤曲,顾不得他恍惚的面色,低声提醒:“别理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