萌新病友,但恐怖如斯(177)
大片的“珏”后,间或压盖着几个不易察觉的“玦”。
不过两字同音,挂在嘴上其实没有差异。
凤曲叹息一声:“我想了清你哥哥的遗憾。”
“他有什么遗憾?”“玉衡”冷笑反问,“是他让云镜生半夜挟持了我,是他要跟我身份互换,是他要代我赴宴等死。一切都是他自找的,难道秦鹿连这个都不帮你点破吗?”
“即使他不遗憾,难道你也不遗憾吗?”
“……什么?”
“他的身份、他的老师、他的舌头、他的手臂,你夺走他这么多东西,他却还愿意代你去死。我猜他从未解释过自己的理由,而你真的不遗憾吗?”
“玉衡”猛地抬起了头,咬牙切齿地挤出反问:“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到海内之后,目光所及总是悲剧。起初我只是觉得挫败,觉得是我做得还不够多,但我渐渐意识到,还可能是我用错了劲儿。”凤曲交错手指,绽出一抹谦逊的笑,“我想从你们的悲剧里学到一点东西,看看能不能避开我们的悲剧。”
“玉衡”:“……”
他的怒气快要化为实质了:“只冲你这句话,本座真的很想杀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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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对方没有说错。
当他第一次留意到“倾凤曲”,就觉得倾凤曲身上有种极其熟悉的韧劲。他不是无往不利,更不是无所不能,但他就是有着否极泰来的气运——不如说,是他总能相信“否极”则尽,“泰”之将来。
而“玉衡”察觉到这份“熟悉”的来源的时候,偃师珏已从偏阁逃脱了。
这不是偃师珏第一次逃脱他的管束,“玉衡”都习惯了这种你逃我追的把戏。
反正在所有人的眼里他就是偃师珏,偃师珏逃到哪去都是孤苦无依。为数不多知道真相的人,除了或亡故或远迁的家族长辈,就剩下曾经和偃师珏关系亲密的个别同窗。
其中唯一有能力施以援手的秦鹿,早在几年前就和偃师珏反目,根本不会过问他的死活。
“他又去求秦鹿帮忙了吗?”“玉衡”看着空空如也的偏阁,只觉得可笑,“……明明求我就可以过得舒适得多,非要去求那个比我还冷漠的‘同窗’,也真是被秦鹿迷了心窍。”
然而这一次,他却没有在秦鹿出没的地段截到偃师珏。
相反,在秦鹿的身边,那个名叫倾凤曲的少年夜中独行,似乎成了偃师珏的新一轮目标。
倾凤曲和偃师珏的内核太相似了。
相似到他第一次看见偃师珏垂泪,只因为倾凤曲看罢他的《沈呈秋》能够有所共鸣。
「别伤害他。」被他斩断左臂,仍然艰难比划手语的偃师珏眼中含泪,「求你了,让他们走。不要伤害他,不要伤害他的同伴。」
“为什么呢?哥哥。”“玉衡”倾身询问,“你从来没有求过我,为什么今天要为一个外人求我?”
偃师珏的泪水映出了他面带嘲讽的笑脸。
但只有“玉衡”自己知道,他的心跳有多乱多重。他恨透了偃师珏的眼泪,恨透了偃师珏为一个外人向自己低头的样子。
“我明白了。”“玉衡”道,“你觉得倾凤曲能为沈呈秋平冤?”
偃师珏身体一僵,“玉衡”便觉得自己猜对了。
他笑得越发得意,决定要乘胜追击,把偃师珏的侥幸彻底碾碎:“他做不到的!我实话告诉你,秦鹿已经快到头了!不管倾凤曲到底是什么来历,只要秦鹿倒下,倾凤曲就算有三头六臂也做不得数。你是知道的吧?有栖川梨的结局……”
「你恨的只是我,为什么要拉上别人?」
“……”
「你做这么多都只是为了报复我。他们都是无辜之人,不要一错再错,收手吧。」
“玉衡”一脚踢了过去,偃师珏应声侧倒,只剩夺眶而出的眼泪流向地面。
“玉衡”抬起脚,用鞋底碾上哥哥的脸。
同时,他竭尽全力地站直了身体,摆出高高在上的姿态,以防偃师珏那双泪眼看见自己面上的惶恐。
“……凭什么长着和我一样的脸啊。
“你好恶心,偃师珏。”
偃师珏绝望地看着他,干裂的嘴唇翕动。
无声地问:「你到底为什么这么恨我?」
“玉衡”别开了眼,只当没有看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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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到底为什么这么恨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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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前朝以来,双生子常被视作不祥。
尤其是偃师兄弟呱呱坠地之时,哥哥倒是轻易顺产,弟弟却陷入难产,致使生母一度血崩,在他们诞生不久便撒手人寰。
家中请了神棍来看,神棍掐算一阵,道哥哥是吉人天相,弟弟却是孽缘灾星。
也许是他真的看穿了什么,也许只是为了吓唬偃师家多掏些“香火钱”,为了平息弟弟带来的灾祸,偃师家连续三年皆请神棍做法请神,肃清门楣。
有没有用处是不清楚,但两兄弟的确在这样的氛围下长大了。
照神棍的说法,父亲把弟弟关在距离主宅最远的偏阁,一年到头也不用见一次面。
哥哥则是掌上明珠,不仅百日宴时为他请了全城庆贺,年满五岁,父亲还下重金礼聘名师来教儿子识字。
“偏阁里住着妖魔鬼怪、天生恶种。小公子,记着了,哪都能去,唯独偏阁绝不能去。”
偃师珏天生聪慧,幼时却不是多么乖顺的性格。
家中仆人越是唠叨,他就越是好奇,六岁时终于偷偷跑去了偏阁,推门一看,内里住着一个和自己一模一样的小孩。双双相见,都吓一大跳。
不过偃师珏生性好学,有了第一次的惊讶,就有了第二次的求问、第三次的接近、第四次的熟络……
他把这一异常告诉了自己的先生沈呈秋,当然没有说明是自己家的怪事。沈呈秋则回信告知,双生兄弟虽然稀有,但和什么灾星、妖魔、恶种都毫无干系。
偃师珏便又去了偏阁:“老师说,大多数人都没有和自己一模一样的兄弟姐妹,我们能拥有彼此,其实是非常少见的一桩幸事!”
年幼的弟弟不明所以,只是看着偃师珏一身的锦貂雪裘,镀光的轮廓是他前所未见的神圣。自己是不是灾星犹未可知,但那一刻,他无比确信眼前该是天上下凡的仙神。
“没有名字?那怎么行。我叫珏,你既然和我一样,那你也可以叫‘珏’。
“不过,我们毕竟是两个人,还是得有所区分,不如你就叫‘玦’怎么样?”
他带来了衣裳和食物,带来了笔墨纸砚,带来了各种各样的奇巧玩具。从偃师珏的口中,偃师玦渐渐听说了偏阁之外的世界。
偏阁之外,有位名叫“沈呈秋”的老师。
他不仅才识渊博,个性也极温柔正直,而且和不少江湖豪杰熟识,经常让那些人给偃师珏表演轻功和刀剑。
偏阁之外,有和偃师珏一样天资聪颖的“秦鹿”。
他们同为“独子”,棋技又在伯仲之间,所以惺惺相惜,时常邀约对弈。在偃师珏的口中,那就是他最亲近的同辈。
偏阁之外,有深爱偃师珏的父亲、有以偃师珏为傲的宗亲、有爱戴偃师珏的明城百姓……
那是一个充斥着爱与夸奖的世界,是偃师玦无法想象的世界。
“我今天学了新课,才发现这个‘玦’字不好,以后你还是别叫这个了。”
偃师玦从未读过书,除了偃师珏,也没有人教他认字。
即使偃师珏这么说了,他也无法理解“玦”和“珏”到底差在哪里,这个字又为什么不好。
偃师珏像是看出他的懵懂,好言解释:“‘珏’是双玉相并,‘玦’却是有缺之玉,都表决绝相离。可你我是兄弟,合盖一生一世都并在一起,岂能有缺呢?所以‘玦’字不好,先前是我孤陋寡闻,以后不能再这么叫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