萌新病友,但恐怖如斯(254)
直到弟子舍的轮廓缓缓露了出来。
“要做饭或者休息都在那边,但只有二十来间空房……”赵吉缓缓指去。
三更雪毫不设防地走近,和他擦肩而过:“噢,那有些人还是只能在大殿挤一挤了。”
话音未落,后背便抵上了一点冰冷的硬物。
三更雪将后话咽了回去,赵吉用一把短匕紧逼着他,危险极了,声线却颤抖着直飞天外:“你、你、你去求你师父,你们就走吧!不然,不然我就、我会杀了你的!!”
“……是吗?”
青年的语末微微上挑,好像并不意外他的决定。
赵吉还想继续恐吓,颤抖的匕首却已经快要把握不住——他才十三四岁,别说杀人,他本来就不喜欢学剑,连平日的切磋交战都避之不及。
三更雪还是这么气定神闲,赵吉的背心却莫名生出一阵寒意。
他张了张嘴,苍白着脸:“你不怕吗!我……”
小腿肌肉本能地一跳,未经思考,赵吉纵去了一边,匕首也因惊慌而猝然脱手。就在他原本站立的地方,从斜后刺来了一把尖锐的金钩。
细长的铁链遥接檐上,一道玄影不知何时站在了那里,居高临下,倨傲无匹。
再慢一步,金钩穿过的就是他的心脏!
三更雪慢条斯理地捡起了赵吉掉落的匕首,在掌中一转:“是上好的青铁呢。哪个师兄留的?真是所托非人。”
一刃瑕则道:“你差点死了。”
“不会,这小孩不敢杀人。”
“怎么处理?”
“问我?你才是大师兄啊。”
“……”
他的生死,好像成了两人口中随意的买卖。
赵吉急促地喘息,他完全没有注意到一刃瑕的行踪。明明三更雪毫无武功,他的师兄却强到出神入化的地步,好像比起大师兄都相差仿佛。
赵吉从未见过第二个这么年轻、这么厉害的人。
完了。
对方一定会借题发挥,他的鲁莽会成为且去岛的催命符。
赵吉一时间双腿发软,若非还被两人看着,他几乎就要崩溃地跪坐下去。
捉弄够了,三更雪含笑道:“起来吧,小弟弟。跟我们去见你师父吧。”
赵吉脸色惨白:“什……么?”
“你刚才开了一个很没礼貌的玩笑,我们当然要请你师父来教育一下。”
“你有种直接杀了我好了!别想用我威胁师父,我、我宁可死——”
他的手摸向怀里,眼见又要抽出什么武器,一刃瑕飞钩弹开了他的手,划开一长条鲜血直流的伤口,冷冷说:“想死,还没那么容易。”
说着,他纵下屋檐,单手将赵吉一提。
那身原本还算体面的青衣白袍立即皱成一团,只能看见一刃瑕青筋毕露的小臂,如拎一只小狗小猫一般,穿行雨幕,冲回了日月大殿。
三更雪静在原地,指间那把匕首又转一圈。
雨水越落越密,将他的衣衫长发都浇得湿透。最终他才把匕首收回袖子,脉脉的眼神飘向雨雾笼罩的四下,敛了笑意,淡然地跟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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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完三更雪故作幽怨的控诉,倾五岳揉着眉心,将赵吉送去了静思崖下。
静思崖位于且去岛北,高逾百仞,奇峯绝壑。
且去岛触犯门规的弟子都会去到崖下,或三日、或五日、或十日不进水米,然后自行攀崖而上。既能作为处罚,又能磨砺轻功,也是百年来的规矩。
这份处置不轻不重,合乎门规,外人也不好置喙。
赵吉满怀不甘地去了,三更雪则是喜笑颜开,连连夸赞倾五岳公正无私、赏罚分明。
这些话又像在打且去岛人的巴掌,一时间,一双双眼睛充满怨愤地瞪向了他,但置身其中的三更雪浑然不觉一般,照旧笑得灿烂。
倾五岳同样怨恨,可他们满门孤弱,他现在也是强撑病体。
外发的信鸽都被乌鸦剿落,且去岛引以为荣的孤立,如今成了他们的囚牢。
现在唯一的希望,就是竭尽所能地拖延时间,让几名长老从静思崖下逐批送走门生。
心思繁重,倾五岳疲惫地合上了眼。
片刻,却听曲相和问:“倾九洲的坟茔在哪?”
倾五岳的眼又张开了,冷嘲声压不下去:“你亲自过来,是为了挖她的坟吗?”
“……不在岛上就算了。”
“当然不在。就算在,她大概也不想见你。”
“………”
倾五岳问:“是你杀了她吗?”
这个问题,其实也是他心中多年的郁结。
倾九洲究竟怎么死的,海内海外都没有定论。倾五岳是最后见到倾九洲的人,可那时的倾九洲也已粉身碎骨,香消玉殒。
在他们母子坠崖之前究竟经历了什么?
倾五岳百思不得其解。
但能把倾九洲逼到坠崖的,曲相和自是嫌疑最大。
然而曲相和闻言仍是沉默。
良久他才回答:“不是。”
倾五岳敛回眸中寂怅,不再言语。
所以他哪怕拼上性命,都不可能为师妹报仇了。那个未知的仇人,也不知道现在还是不是苟活于世。
“那时,我们只是奉命追袭。”曲相和说,“她的轻功太好,没人追得上,只有我追了半月余,还是在朝都郊外跟丢了踪迹。”
倾五岳道:“那就是有人快你一步。”
曲相和却摇头:“有名的高手,当时都不在附近。”
“看来,没能亲手赢过九洲,你很遗憾。”
“……”
“说吧,你们有什么目的?如果不是必要,你不会和我这么蹉跎。”
曲相和的确不是长袖善舞的人,倾五岳说完,三更雪便机敏地劝走其他人。尤其是侯英、侯顺兄妹,带着一干军士,都被他领去了弟子舍。
只有随行的六合清和两相欢守立左右,一刃瑕远远坐在墙角,闭目打坐。
曲相和开门见山地道:“陛下急需人手,你的蛊,陛下也愿意搭救。”
倾五岳嗤地一笑:“怎么急需了?”
“这不是该你过问的问题。”
“又不是什么秘密。东海云翁、南陵鬼婆、牙山君子……这些不都是愿意谄媚蛰伏,依附天子的名士。商别意这回发作,不但把他们逼死,还让凤仪山庄从此跟天子离心,你们正头疼吧?”
曲相和神色微滞,眼中浮出一丝憎恶:“你也在和十方会勾结?”
“是吗?竟然是十方会的杰作。”倾五岳道,“这些我就不知道了,只是商别意拿回‘九天遗音’的事,恰好误伤了我的弟子。想想他作何急着拿回九天遗音,猜就知道,是受够了那位天子。听你的意思,先帝对他这么好,他还是成了十方会的人?”
确定倾五岳的确不是十方会的帮手,曲相和的表情又缓和了些:
“商别意狡猾多诈、忘恩负义,不足多言。但你和你的弟子,还不是无药可救。圣上贤明,如今广纳英雄,不论出身,任人唯贤。你若有意,我愿意举荐你,权当……倾九洲之后,让且去岛不至于无名。”
倾五岳冷冷一笑:“这话术你背了多少遍?真不像你的水平。”
曲相和抿唇沉默。
倾五岳继续说:“别当我真就两耳不闻窗外事。你家皇帝正和扶桑亲近,所谓‘任人唯贤’,就是重用两个有栖川神宫的小孩。曲相和,别人不知道你的底细,我可清楚得很,你骨子里流的什么脏东西,你心里有数。”
曲相和面色遽变,眼见就要震怒,倾五岳却抢在他之前嘲笑道:
“你嫌刺耳?当年倒是有人‘交友唯贤’,可你当真‘贤’么?我是俗人一个,我瞧不上你,也瞧不上应淮致,更瞧不上什么天子、什么十方会、什么凤仪山庄——但我倾五岳绝不装模作样。老死不相往来,都胜过被自认的好友背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