萌新病友,但恐怖如斯(247)
“但那和‘鸦’有什么分别!你说‘灭’,难道是要对十步宗赶尽杀绝?”
“你居然拿曲相和和我们相提并论?十步宗的崛起少不了我们的扶持,我们让它兴盛,却不能让它失控。如今它有了这样的趋势,点火的我们自然就要灭火。”
凤曲难以接受地摇头:“你一口一个‘我们’,你说的‘我们’又是谁?你们从来没告诉我,还要做这种伤天害理的事。”
康戟发出一声轻轻的嗤笑。
接着,他从袖中抽出一封密信,上攒一片漆黑的鸦羽,显然是“鸦”的信件。
“你还是太小,我理解你的顾虑。如果不是迫不得已,哪怕是为了淮致和九洲,我也不会把你卷进这场闹剧。但现在只能对不住你了。”
康戟亮出信封,寒声道:“老祖死了,别意也死了,秦鹿也是一身的旧病,不堪重用。你不知道为了保护你,我们已经殚精竭虑做了所有能做的事。但有些东西,那就是一个人的命。你也是,我也是,我们都要学会认命。”
“……”
“我的命是看着旧友一个接一个地先我而去,而你的命,就是现在这样。所有人都可以迷糊,唯独你倾凤曲,必须睁开眼睛,为存活的人们继续谋求未来的生路。”
凤曲的喉咙又哑又涩,久久不能言语,只有眼眶里蓄起深沉的雾气。
康戟注视着他的眼睛也一样泛泪,那身带灰的孝服和疲惫的面容同在火光的映射之下,将他的孤独和无助彻底晒照出来。
灯下的倒影又瘦又长,二人相对而默,直到凤曲接过了那封密信。
就像接过先烈遗留的使命。
信封落地,函上言简意赅:
“——十五日后,集结且去岛。”
康戟阖目道:“那就是‘鸦’的下一个目标。那或许,也是下一个苍山门,下一个觉恩寺,下一个定州慕家。”
第118章 心有魔
投靠康戟成为了“不得不”的选择。
因为那封密函的最后,落下的章印殷红如血。
繁复的图腾盘踞其上,凤曲却一眼认出了它的来处——和金书玉令相近,那是来自朝廷、来自皇室的诏令。
要对且去岛动手的不单单是“鸦”,更是“鸦”背后那位莫测的天子。
“还需要犹豫吗?”康戟冷笑问,“且去岛常年与世隔绝,现在愿意出手帮助且去岛的势力,除了十方会,还能有谁?”
那双眼睛已然看穿了凤曲浮躁的心绪。
或者说,这个时机卡得刚好。商别意刚死,秦鹿缺席,除开十方会的人员,凤曲无法接触到其他人的意见。
这倒不是康戟有心的算计,在他看来,这更像是一次天时地利人和的巧合。
亦或者说,这是“天命”。
良久,少年始终低垂的头颅终于有了异动。他的呼吸越发急促,右手挣扎多时,缓缓抬了起来。
康戟略一沉吟,伸手接住了他。
“……所以,”少年的声音极低极哑,“你确定能保下且去岛吗?”
康戟触碰到他掌心渐厚的剑茧,眸色微黯:“我敢用性命来践行我的承诺。”
-
「不行、不可以,至少要再想想……阿珉!!」
心底响起凤曲惊惧的叫嚷,阿珉却只是将康戟的手握得更紧。
他有意忽视了凤曲的迫切,或者说,他此时只听得到来自康戟的谈判。康戟给出了他无论如何都不能拒绝的诱饵,那是凤曲所不了解的,也是他多日以来不曾提起的……
前世敌人登岛的时候,最让人绝望的并不是紫衣侯曲相和的威势。
而是渡海而来、一眼不见尽头的浩浩荡荡的军队。
铁衣烁烁、金戈鸣鸣。且去岛满门伏跪恭迎,等来的则是不留情面的屠杀。
所以他后来濒疯了,也还残留着一丝杀去朝都的执念。
“倘若你们能保下且去岛,”阿珉的嗓音比凤曲要低沉得多,“我也可以用性命和你交换。”
同时凤曲也听到了来自阿珉最严厉的警告:“闭嘴。”
「……哦。」
康戟眯起双眼,欣慰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好孩子。”
接着,康戟招呼曹瑜和明雪昭:“你们这就给幽州发一封信吧,让大家都往且去岛出发。”
曹瑜面露犹豫:“所有人?万一他们还留了人去幽州怎么办?”
康戟一笑:“你还真是小瞧且去岛。单是一个倾五岳,就值得任何人全力以赴。更何况……那可是剑祖的地盘,老祖宗的远虑岂是我们能小觑的?”
此话说得不错,且去岛看似悠闲散漫,其实留有不少阵法典籍。百年以来,历代门人都以守护且去岛为使命,潜心钻研,岛上守备也在层层加固。
前世他们是如何攻破守备,阿珉不甚了解,但这一世曲相和掳走了江容,如今想来,恐怕就是怀着这一目的。
「不会的。江容不会背叛且去岛,就算杀了他他也不会说。」
“我担心的不是这个。”
「那是……」
凤曲的话音也跟着一顿。
他太天真了,只想到了江容对且去岛的感情,却忽略的岛上的大家对江容同样亲厚。
也许并不需要江容出卖,如果曲相和拿江容做了威胁,大家却不会眼睁睁看着江容死去……就算是师父,一定也想要不顾病体放手一搏。
到那时,就正中曲相和的下怀。
只是想想,都让人不寒而栗。
「可他们为什么非要去且去岛呢?」凤曲喃喃说,「未央前辈把师祖的子蛊送到了觉恩寺,我们已经没有‘神恩’了,为什么就是不肯放过我们?」
阿珉心中倒有一个答案:
“为了让你无处可逃。”
应灵毕就逃脱了一次。逃到且去岛上,太平无事近十年。
那么倾凤曲就绝不能再逃了。
康戟见他面色沉着,喟叹一声:“那你先休息,等我们安排妥当,就叫你一起出发。”
阿珉已经归还了身体,凤曲回过神来:“等等,我还要去找人……”
“你是说秦鹿他们?不用担心,过几日他们就会平安回来。”
“是您派人帮忙了吗?多谢您。”
“不,不是我。”康戟笑说,“你忘了?是你自己拜托了莫少主,他把你交给我时,可是拍着胸脯保证一定做到。”
“……”
“你最好学着放下那些‘愧疚’,那小孩不过是代他父母赎罪而已。”
凤曲没有做声。
曹瑜和明雪昭一道打开了地窖的机关,温暖的光线洒落入内。
康戟率先爬上通向地面的木梯,笑吟吟回头道:“本来以为你不会答应,想先关你几天。没想到这么爽快,倒是多此一举了。上来吧,换张软和的床铺好好休息。”
凤曲随后跟了上去,又听康戟说:“喂,别恨干爹啊。”
“……我会努力。”
“哈。”康戟失笑半晌,“这话我也对老祖说过。”
“他是怎么回答呢?”
“他说,‘有本事就来杀了本座’。”
“……”
“恨我吗?倾凤曲,恨到极致就来杀了我,杀了所有让你不幸的人吧。”
-
那或许就是前世的阿珉吧。
靠恨支撑着一身血肉的阿珉,凤曲无法评价,也无法挽回。他一边痛惜阿珉的转变,一边又眼睁睁看着自己随之深陷泥潭。
胸腔的怒火从未停歇。
恨康戟,恨莫怜远,恨孔清兰,恨曲相和。
恨天子,恨先帝,恨皇权,恨有栖川。
「只有剑。」阿珉说,「只有剑能给这些仇恨一个结果。」
凤曲无法回答,只能躺上床,闭合眼眸。
虽然明知将是噩梦,但他此刻更害怕清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