萌新病友,但恐怖如斯(102)
……
半个月过去,那点钱还是不够找一个愿意教他几年的老师。
倒是那家当铺派人过来传信,和柳姬道:“有位贵客认出了你的琴,原来你就是……”
他那双被横肉挤成一丝缝的眼睛一转,狡猾自私的商人竟然露出一些怜悯:“你们母子太不容易,可你生的是个儿子,母凭子贵也不失为一条路啊。”
柳姬摇头,她从未想过“母凭子贵”的可能。
对方却跟着摇头:“糊涂啊糊涂。你是清高,保全了你的面子,可你一身的病,指不定哪天就死了,你儿子到时候一个人流落街头,不会读书,又不会功夫,你要他如何自保?莫非……和你年轻时一样,去做那人尽可夫的生意?”
柳姬浑身一震,久久没有再答。
夜半,家门被人拍响。不速之客拉着臭脸,一眼就瞧见了被柳姬护在身后的柳吹玉。
“那就是小公子?”来人立刻换了笑脸,“小公子,小的给您请安。您认个脸熟,明儿一早,小的赶车过来接您回山。”
柳吹玉瑟缩着满是不解,却被柳姬推了出去。
来人长着一张瘦脸,猴子成精似的,笑起来极尽阿谀,柳吹玉打心眼里不喜欢。
猴子脸笑说:“看来小公子还怕生。不碍事,今后有的是时间熟络。”
他抬起头,脸上堆笑,眼睛却是一片森冷:“……彼时,我也来送夫人上路。”
柳姬低头不语,唯有搂着柳吹玉的双手隐隐发抖。
门再被人关上,直到第二天天亮,都没有人再打扰他们母子。
后来,他就被猴子脸抱上了车,娘却没有一道。
猴子脸说,柳姬坐另外的车。
马车即将出城的时候,守卫逐个检查通关文书,此时长街末端窜起了烟雾,路人高呼:“走水了!”
柳吹玉扒着窗户往外偷看,这一看,心血凉了大半。
猴子脸一把拉上窗户,明明是一副笑脸,柳吹玉却像被逼到绝路一般,怕得连呼吸都要忘了。
猴子脸道:“别看了,小公子,我们要回家了。”
“可是,火……”
“那里太脏了,只有火烧得干净。您放心,今日过后,再也不会有人指摘您的出身,您就是凤仪山庄的二公子,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明城的这些腌臜东西,绝不能再脏了您的眼。”
车外有人询问:“那把琴要不要赎回来?”
猴子脸说:“反而让人发现了我们在留意那玩意儿,倒给那脏货长脸了。”
“那就随它在那儿?”
“反正不会有人去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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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曲一直拍着柳吹玉的脊背,直到小二端菜送水,柳吹玉才推开了他,自己躲到一边擦泪。
凤曲心头一时思绪万千,懊悔自己不曾多看两眼,如果救出吹玉的时候,能顺手把柳姬捞出来该有多好。
柳吹玉说:“我不读书了。”
凤曲这才变脸:“那可不行,不读书是肯定不行的。”
连且去岛超然世外都得念书认字,凤曲唯一值得骄傲的就是他的文化。
九岁时刚登岛就被发现他能认字、能读剑谱,当即被全岛视作奇才——虽然这种程度到了海内略显不足,尤其和穆青娥、秦鹿之流偕行,凤曲不止一次觉得自己像个文盲。
但是,不读书是要被倾五岳揍屁股的。
他既然要做老师,那也绝不能不教柳吹玉读书。
凤曲下定决心,就拉出柳吹玉的手,在掌心写写画画:“今晚就要教你几个大字。比如我的名字,凤、曲。龙凤的凤,唱曲的曲,‘凤曲’本身也是一个酒名,你要记住了。”
柳吹玉问:“你为什么拿酒名当名字?”
“这你就要问我师父了。”
“那是不是‘桑落’也能当名字?”
“从理论上来说不是不行……”凤曲一瞪眼睛,“你可不许给自己改名叫什么‘桑落’,你有你娘取的名字,又好听又好记,不要随便改动长辈留的名字。”
被他拆穿心事,柳吹玉只好乖乖认了。
凤曲便接着在他手里写下“桑落”、“吹玉”、“宴行”等等,柳吹玉说着不肯读书,却是个极为聪明的学生,看了一眼就记得大半,蘸水在桌上照样学样,写得竟然很是端正。
凤曲站在一旁看他书写,柳吹玉越写越精神,把寥寥的几个字写了好几十遍。
直到写出最漂亮的一次“凤曲”,他仰起头来,凤曲自是不吝夸赞:“写得真好,比我写的好看多了!”
柳吹玉便低下头去,耳朵红了一片,却越发认真地练字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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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凤曲随小二指路出了客栈。
他要去书画铺里求一份差事,他的画技其实一般,但小二听说他还能写字,便一口答应下来,说最不济也能帮他谋个抄书的活计。
能读书、能干活,人又长得漂亮,且还嘴甜不怕生。
小二怎么看都不信这公子哥还能把自己饿死了。
不出所料,书画铺老板虽然眼界颇高,但实在是缺人,凤曲刚刚画上两笔,就发现他眉头皱得很深,却始终没说什么狠话。
凤曲厚着脸皮继续,却听见书画铺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一对孩童模样的客人走了进来,都着一袭黑袍,看得人无端不适。
老板本来看是两个孩子,并不打算招呼。
但他们看上去像是姐弟,其中的姐姐忽然摸了一锭银子出来,开口说:“要一幅画。”
她的口音别扭极了,比凤曲且去岛的口音还要奇怪。
凤曲听着却有些熟悉,不禁偷偷打量了几眼。
老板看到银锭,自是放过凤曲,连忙迎了过去:“有有有,什么画都有,客人要什么画?”
姐姐道:“竹子。”
“画竹子的是吗?我这就找几幅给您过目。”
恰好凤曲在此试笔,画的就是他最擅长的箭竹。
老板翻出好几幅竹子图给两个客人欣赏,可这对姐弟都皱着眉,弟弟说:“只要竹子,不要云。”
姐姐也说:“不要鸟。”
“不要山。”
“不要水。”
老板:“……”
这要求其实也不严苛,但他手头的现货还真找不出符合要求的。
等他半路经过凤曲,凤曲低头还在仔细绘画,老板眼睛一亮,问道:“您看看,这位画的竹子怎么样?”
凤曲:“?”
两人当真凑近了看,不过凤曲估计他俩没什么欣赏水平,只是看了一会儿,没有云、没有鸟也没有山水,只有光秃秃几根竹子。
姐姐就把银锭一拍:“好。”
凤曲:“???”
老板也和凤曲差不多看法。
但收钱要紧,他喜笑颜开收了钱,对凤曲使个眼色,意为之后分红。
凤曲来不及高兴自己的第一笔收入,又听姐姐对弟弟使唤道:“小野,把画带上。”
于是就从弟弟袖中滑出一条白蛇,众人大骇,弟弟却放蛇灵巧地将画布一卷。
凤曲眼睛瞪直了,难以置信地看向那个弟弟——有栖川野。
有栖川野没有看他,而姐姐继续说:“你主人一定会喜欢这幅画,大人说过,他也喜欢画竹子。”
说罢,姐姐的目光飘向了身后,定在凤曲身上。
“这个画师以后还会画别的竹子吗?”
老板忙说:“是是是,他是专画竹子的画师,您要是喜欢,还可以再来。”
可姐姐并未表态,相反,她像拂去尘埃似的拍了拍有栖川野的肩膀。
那张脸上几无表情,打量众人的视线如看死物。
“大人说过,给主人的见面礼,必须是顶级的孤品才行。”
有栖川野跟着转过身来。
袖中白蛇犹如飞箭刺来,凤曲本想躲开,却见老板愣在原地。他只得一咬牙,将两人先后拉开,这一耽误,毒牙便已嵌入他手腕的皮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