萌新病友,但恐怖如斯(273)
他再一次晕了过去。
再醒时,是比刚才的头颅还要瘆人的……被卸解了的师父。
三更雪埋首其间,任由那些内脏流了一地,为难地说:“到底哪里去了?养了几十年的‘六合’藏得果然很深。”
两相欢头痛欲裂,但不敢再惊动三更雪,只能压住惊慌,偷偷地向后缩去。
他的右手果然没了知觉,做不了手语,也不可能提笔写字告诉大家真相。但他至少要先离开这里。
阿珉留下的伤都不算什么了。
至少他能感受到阿珉并没有刻意要他性命,或许是因为五十弦求了情,或者是他的注意力不在自己身上。
可三更雪留下的伤痛却是深刻的、永恒的,让两相欢无论如何都无法理解的。
就在他退走十来尺后,三更雪的背影越来越远,两相欢尝试着站起来,拖着伤躯逃走。
他还想去找六合清,三更雪居心叵测,一定是把六师妹引去了险地。
然而天不遂人愿,在两相欢以为自己终于要逃脱的时候,百年一遇的地动来临了。
“……”
“师兄,在这么危险的时候自己乱跑,真的会死哦。
“还好我已经找到‘六合’了。我和六师妹承诺过要保护你的,我们现在走吧,师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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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刃瑕看着狼狈至极的两个师弟,哀痛之情溢于言表。
三更雪将两相欢的所有伤势都推到了凤曲头上,一刃瑕对此也毫无怀疑,赤红着眼,无比痛惜地说:“我要他们血债血偿!”
“现在只担心六师妹……”三更雪叹息着摇头,“我……看到了师父的遗骸。恐怕是有栖川野回收了‘六合’,把师父弄得乱七八糟,偏逢地动,我只能就地掩埋了师父。可是师父出了事,倾凤曲和有栖川野竟然不在,只怕六师妹……”
一刃瑕濒临崩溃,他看着心急若焚,却说不出话的两相欢,心中更是一痛。
他用右手握住两相欢的左手,沉声道:“我一定会找回六师妹。我会带你们回家。”
三更雪喜极而泣:“没想到大师兄会来找我们,我已经没力气了,还以为会和二师兄一起死在地动下。太好了,幸好还有大师兄。”
一刃瑕无声地对他点了点头,三更雪靠近过来,和一刃瑕浅浅地拥抱一下。
一刃瑕不习惯这样亲密的接触,但抱过之后,他的面色也好转些许,甚至蹲下来再抱了一下两相欢。
两相欢的眼泪浸透了他的衣服,焦急地想要说什么。
可一刃瑕一句都不了解,他以为是师弟对倾凤曲的怨恨、对师妹的担忧、对师父之殇的悲痛。
“走吧,”一刃瑕说,“我们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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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海中已是生离死别,但定风塔外仍挣扎着一线希望的生机。
凤曲绝不接受沉岛的结局。
他和阿珉一直都在为了改变命运而努力,临近关头,却说无可更改——他当然不能认可。
确定了曲相和的死讯,倾五岳紧闭的嘴终于开启:“……剑祖不曾说过有关停机关的地方,这些年也从来没有人问过。”
顿了顿,他继续说:“但如果是高/祖留下的生机,那应该是在且去岛最晚崩塌的地方吧。”
“那是哪里?”康戟问。
倾五岳阖目半晌,答:“剑祖陵。”
传说中,倾如故从未想过留下自己的尸骨,但修建岛屿的工匠还是坚持筑了一座恢宏的地下陵墓。
门生清明扫祭时大多只拜日月殿侧殿供奉的牌位,但他们都很清楚,逝去的剑祖就葬在日月殿下,不到十尺的地陵之中。
凤曲起身扶剑:“我这就去。”
商吹玉第一个跟了过来:“我也去。”
五十弦一怔,忙说:“我我我,还有我!”
邱榭出声打了个圆场:“别急别急,我们先说明白。现在紫衣侯已经死了,看凤曲的意思,有栖川也不会伤害我们。我们是不是应该两手准备,先把伤者送去静思崖下的船上?万一岛沉了,大伙能走几个是几个。”
凤曲点头:“邱兄说得对,你们去送青娥。”
五十弦果然面露难色,但商吹玉还是没有犹豫:“他们人已经够多了。”
邱榭苦着脸说:“哪里多了?扬灵、子邈、云姑娘、穆姑娘、倾岛主、江少侠……其他人也有受了伤的,啊,还有秦娘子……世子的眼睛,真的无碍吗?”
秦鹿似笑非笑地答:“有碍无碍,也该我夫君来操心,你怕什么?”
康戟不知何时摸出了一杆烟叼着,刚刚点燃,吐了一大口烟雾:
“别吵吵了。秦鹿还有两个影卫也能用呢,我看你邱榭最精神,你背两个。”
邱榭:“那我选小吉和小五。”
苦中作乐,凤曲却实在笑不出来,只是配合着扯了扯唇。
康戟紧跟着说:“二公子,你也别为难你老师了。他在乎的人就这么几个,穆青娥已经出了事,要是你再有个三长两短,他指定豁出命去救你。”
商吹玉张了张口,却听康戟道:“当然,也不能让凤曲一个人去。太危险了,作为干爹,我第一个不答应。”
秦鹿笑问:“是啊,那可怎么办?”
康戟吧嗒着嘴,又呼出一口烟。
接着,他把长戟一甩,仗在身后:“能怎么办?我去呗。”
“你们谁不是他倾凤曲的心头肉啊?也就我这老疙瘩,死了他也不心疼,他要是想不开,我还有力气踹他出去。”
康戟说着,对倾五岳点点下巴,“倾老头,放心吧。倾九洲拿命保下来的儿子,我不会给她去了地府还骂我的机会。”
第133章 剑祖陵(修错字)
倾五岳和康戟就是他们当中辈分最高的,倾五岳默许了,其他人便不好再说。
商吹玉倒有几分不忿,奈何现在伤患无数,无论是为大局,还是为了让凤曲安心,都不是让他任性的时候。
凤曲再看了江容、穆青娥、云镜生等一干伤者一眼,又对众多前来助阵的外友长长一礼。
以邱榭为首,大家都谦逊地让步避开,没有受他的礼。
邱榭搀他起身:“凤曲,还是那句话,我们都在幽州等你。”
凤曲苦笑:“但愿我能赴约。”
“君子一言九鼎,愚兄相信你不会食言。”邱榭顿了顿,“无论何时,明烛宫都会扫席以待。”
华子邈大声叫唤:“常山剑派也是!我等你啊小凤!!”
其余人也跟着喧哗,凤曲听得动容,一一谢别。踌躇间,他也看向了一路偕行的同伴:
穆青娥尚处昏眩,秦鹿并无多言。
商吹玉细眉拧蹙,道:“送完了人,我还会过来。”
……罢了。
最后感受到凤曲的目光,刚背上穆青娥的五十弦微微回首,一怔,艰难地挤出了一个笑。
——凤曲只带回了常自珍和穆青娥,那么有关六合清、有关罗衣秋,他们也不必多说了。
歉疚自然是有的。凤曲答应过她尽量不下死手。
但是重来一次,他知道自己还是会毫不犹豫对六合清动手。而且这种程度根本不够释怀他的仇恨,直到现在,凤曲的心中依旧酝酿着对“鸦”的怨憎。
康戟烟杆里飘出的白烟如雾袅袅,渐而掩去了众人离去的背影。
感激、担忧、祈愿、惭愧……所有的感情都被压下,凤曲看向下一个目标,眼神缓缓凝定。
日月殿已经塌成了一片废墟,数根锈红的铁骨支棱高耸,穿透了剑祖像残余的身躯,仿佛万剑穿心。
在殿里焚香洒扫的光景犹在眼前,可那时的琅琅书声此刻都成为雷潮般的巨响。
这片养育了数代门生的土地宛如奄奄一息的义母,一条条伤疤触目惊心,凤曲泣不出泪,只是沉默地穷尽身法,奔向日月殿下。
剑祖陵虽在日月殿的地下,实际却比日月殿庞大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