萌新病友,但恐怖如斯(188)
按照阿珉前世的记忆,接下来,穆青娥该要为了寻找他而绞尽脑汁了。
找人才是最麻烦的持久战,况且穆青娥还未必靠谱。
而今是他被带走,说不定是件好事。
「是件好事?」
阿珉信誓旦旦地:“杀了看守,出来和穆青娥汇合,也算她找到人了。”
凤曲:「……」
凤曲:「你到底什么时候能放弃杀杀杀的陋习?」
阿珉冷冷哼了一声,尾音拖得极长。
他举步跟上了两个道人,回头时,又撞上阿枝喜笑颜开的脸,嫌恶地把眉一皱,重重甩上了门。
但他还是回应了凤曲的问题:“等你彻底说服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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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曲由衷觉得那一天有点太遥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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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队被带来的则是曹瑜。
相较起阿珉,曹瑜更是异常乖顺,束手就擒。所以当阿珉来到观天楼安置他们的地方,拉开蒙眼的黑布时,曹瑜已经带着难为情的笑容在此久等了。
“实在要说的话,有些惭愧啊。”曹瑜挠了挠脸,“这个模式的测验,十方会的前辈似乎经历过,有关的经验也曾和我们分享。所以……”
阿珉平静地盘腿坐下:“无妨。”
他和穆青娥也是带着前尘记忆之人,曹瑜的纠结根本不足挂齿。
不过听他的口吻,大概确实知道一些内幕。换作凤曲,这会儿估计就要直接开口了,可阿珉岿然不动,反而就地运起了心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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观天楼顶,小月出云。
朦胧的月光如纱一般笼罩四野,寂静的长夜里唯有一声声清脆的落子惊起梢头鸟雀。
远远地,或可看见执棋之人稳重的坐姿。
他的气息都极尽圆融,毫无瑕疵地融进一派夜色,伴随着偶尔的咳嗽,他便和任何一个老者都无区分。
除非细看,绝对猜不到这位就是群英榜上赫赫有名的空山老祖。
就在空山老祖的对面,落座了一位头戴竹笠、身披蓑衣的身影
他像是千里迢迢地赶来,看上去有些风尘仆仆。但他手执白子,下棋时全神贯注,丝毫不见懈怠。
不同于空山老祖融于自然的气势,他更年轻,气息也更凌冽,腰上悬系了一把短刀,而在棋盘边上,放着男人真正的武器——一把银光闪闪、惹人注目的长戟。
“啪”地落子,男人对空山老祖一笑:“老祖,请。”
空山老祖拈须不语,看也不看便再落一子。
男人的脸立即垮了下去:“哎呀呀,果然不是老祖的对手……”
“是你藏拙太过,对着老夫也敢不上心。”空山老祖放下棋盘,从容地站起身来,“你这番过来,只是为了和老夫下棋吗?”
他原本不欲在观天楼见客,可客人自觉要求到此相聚,正好方便了老祖。况且二人多年交情,空山老祖也不觉有什么不便,索性答应了他的要求。
男人笑眯眯跟着起身,摘了竹笠眺望远月:“下棋当然要紧。暑热过了就是秋冬,北方又要难熬了。”
老祖却摇摇头:“何谓南北?凛冬之时,不过是唇亡齿寒。秦鹿也是想通了其中关节……可惜,他还是年轻,天下兴亡其实匹夫能改。不过以他的性子,有心就不错了。”
“看来他选择的那些同伴,您都不太满意?”
“大致扫了一圈,出身根骨是无可挑剔。除此之外,却也没什么特别。”空山老祖顿了顿,面上流露憾色,“比起呈秋、九洲和淮致,还有你……”
男人笑了笑:“您怎么又提故人了,今上可听不得这些名字。”
空山老祖又是一声长叹。
天幕低垂,让人几乎喘不过气,心尖就会不自觉地漫上绝望。
空山老祖垂首叹道:“老夫老了,当然就少不了回忆从前。”
“老祖预备如何考验那些孩子?”男人说,“念着故人无甚用处,总要把孩子们拉扯长大。如果连四大门都挑不出苗子,我也得加把劲再从坊间找呢。”
空山老祖这才收敛悲色,笼袖述道:“凤仪山庄的两个都不错,不过那个哥哥……已经是旦夕之间,他自己也有自觉。弟弟的武功并无疏漏,攻守皆宜,心思缜密,但他绝不具备胜任‘盟主’的才能,至少现在还不具备。”
“哦?他差在哪儿了?”
“他有心魔。只这一点,就差他哥哥千倍万倍。”空山老祖转过身来,“更何况,比心魔更要紧的,是他从未有过抵御心魔的打算。这样软弱的性子,担不了救世的命格。”
男人微微颔首:“商吹玉确实可惜。或者商别意体格不那么弱的话……这多半也是凤仪山庄的劫吧。”
“五丫头和莫饮剑更不用说。他俩实力不错,可立场生来也便定了。除了一刃瑕还有一点转机,他的软肋很容易找。但是秦鹿此番同他结怨,再想拉拢,太难了。”
“他不就是有心的么?一刃瑕不是同盟就是死敌,如果把他逼到对立的位置,我们就不得不请秦鹿和他选择的小孩们出手了啊。”男人摇头失笑,“——那么,太平山那个小姑娘,您又怎么看呢?”
空山老祖的表情肃了肃:“上乘的心性、上乘的天赋、上乘的气运。”话锋一转,“……奈何出身慕家,那种体质是福是祸谁也说不定。但愿她能在医道上做出更胜于祖辈的成绩,如果破除‘神恩’的是她,老夫倒不意外。毕竟也只剩她了。”
男人又有些唏嘘。
四大门曾经都是英杰辈出的名门,现如今凋敝到这步田地,说他兔死狐悲也好,终究还是颇为感伤。
况且少了四大门的制衡,若非瑶城侯近年势大,这大虞只怕早就失去平衡,摇摇欲坠。
“秦鹿就不必说了。呈秋那一步棋,时隔多年来看,竟然是一招妙手。来年清明,我还要给呈秋送酒去,正好夸夸他的神机妙算。”
“……不错,可那毕竟对秦鹿有些不公。他现在还肯回应殿下的召唤,老夫都欣慰无比,也不敢强求。”
男人无奈地笑笑:“所以秦鹿的武功稀松平常,关键时刻都派不上用场。这不就是他对呈秋的报复吗?”
空山老祖却一瞬间敛了神色。
他抬起浑浊的双目,郑重地对男人摇头:“他刻意怠慢武功,绝不是因为报复。秦鹿……是比任何人都提防着自己成为叛徒,武功差一些,才方便殿下随时除掉他。”
“……”
“而那最后一个。”空山老祖顿了顿,先问,“有栖川遥当真没认出他吗?”
“至少目前不曾和他相认。”
“切勿大意。有栖川遥是那个人的心腹,兴许她只是面上不显。”
男人问:“那依您看,我们有没有可能策反有栖川野?他自愿守住了倾凤曲的身世,他们之间的感情远远超出了我的预料。”
空山老祖没有做声。
但他背在身后的双手,不知何时竟然隐隐颤抖起来,须臾,老祖以袖掩面,咳嗽数声:“……小戟,那正是老夫看不穿的唯一。”
“老夫无法判断他的下一步,也不敢轻易推他动他。一切都只能寄希望于他的本性和倾五岳的培养,可他……时而如他母亲一般鲁莽杀伐,时而又随了他的父亲……”
空山老祖挥一挥袖,身后的棋盘崩然碎裂,一地黑白棋子交错混乱,几乎融在一处,任由月光将之煎熬。
男人悄然跟上前去,和他一起下楼。
月光映亮二人的背影,一路无话,唯有空山老祖的低叹:“老夫总觉得他会毁了大虞,可又不得不期待,万一他能回心转意呢?”
男人沉着嗓音:“我也派人长期观察了他,但他风评良好,不似曾经卜出的凶卦。想来秦鹿如此器重他,也有这份考虑。万不得已时,不如趁他未成气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