萌新病友,但恐怖如斯(159)
直到最后一次,倾如故把剑刺进自己的胸膛,未央依然有机会救下他的性命。可那双总是沉浸在醉意和癫狂中,本该浑浑噩噩的眼睛,那一天竟然出奇地清明澄澈。
倾如故直勾勾看穿了他。
看穿了他的易容,看穿了他的惶恐。
“是你啊、果然是你啊。”倾如故笑着咳出血来,“……只有未央会一次又一次地救我,可未央分明最不该救我。”
仇恨迭上心头。
两百余家人的哭嚎和哀叫再在耳边响起。
未央收回了手。
倾如故就死了。
倾如故真的帮他补上了“差一点”的报仇。
可是从今往后,“差一点的人”又只剩下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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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我从一开始就不喜欢‘未央’这个名字。
“可我喜欢如故哥哥,喜欢商瑶大人,喜欢阿行哥,喜欢镜姐姐。
“所以,我离说出自己‘不喜欢’的决心,又差了那么一点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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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央的剑法差一点,所以他学不会第十九式。
他只能教到第十五式,后来的人们也就不可能变成他想要的“倾如故”。
是他在倾如故死后,易容成倾如故的模样,委托偃师家建造了这方地穴。
是他不远千里去了宫中,在应须行驾崩之后借金属引雷,挫去应须行最后的残灰。
未央总是什么都要差一点,所以他需要更多的时间去做、去完善、去改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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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好聪明。”人偶说,“和倾如故一样聪明。孩子,你叫什么名字?”
凤曲毕恭毕敬地回答:“晚辈倾凤曲,是且去岛第四代首徒。家师倾五岳,是且去岛第四代岛主。”
“且去岛已经到了这一代了?”
“大虞朝也已经到第五位皇帝了。”
“凤仪山庄和慕家又怎么样?”
“凤仪山庄十多年前迁回了海内瑶城,现在是风光无两的皇商。慕家……”凤曲顿了一顿,还是不忍说出全部,“慕家继承了真传的大小姐正和晚辈一起游历,她和您的同伴一样,立志攻克蛊人。”
人偶笑了笑:“真好。”
它没有问那个早已结束的危楼。
或许是它不知道“鸦”和十步宗的存在,也或许是它的危楼,从来都只有那两百余人。
“我接待过不少且去岛的孩子。真奇怪,倾如故死后,我就把那只蛊虫带回了海内,且去岛已经不可能接触到‘神恩’了。
“可是总有且去岛的孩子闯进这里,很久之前,甚至还有一对夫妻来过。”
凤曲一怔,直觉引导他追问下去:“请问前辈,您还记得那对夫妻叫什么名字吗?”
人偶答:“他们的剑法太厉害,我没有机会和他们交谈。不过,我听过那个男人叫他娘子‘九洲’。”
凤曲瞪大眼睛,压了许久的心情,才使自己不那么失态。
这是他第一次听到“父亲”的消息,虽然师父总叫他别对那个不负责任的男人太抱期待,可能听到“父母”曾经一起出现,依然让他忍不住兴奋起来。
“倾九洲……是我的娘亲。”凤曲低声说,“前辈还记得别的吗?他们当时是多大的年纪呢?他们对彼此……是喜欢的吗?”
“他们看上去十分恩爱。你的母亲,大约和你现在差不多年纪。至于男的,如果他确实是你父亲的话,要比你母亲大上几岁,已经束冠,应是富贵子弟。武功不如你娘,但远胜过你。”
凤曲:“……胜过我也是应该的。”
如果只是和他差不多的水平,怎么配让小剑仙动心啊!!
这些是前世的阿珉不曾问出的信息。
他那时太劳累、太绝望,别说去关心父母,他连倾如故和未央的过往都不曾深挖。此时听到有关父母的事,凤曲能感受到,阿珉也和他一样开心。
凤曲继续问:“对了,您刚才提到您把师祖的‘神恩’带到了海内,所以且去岛没有‘神恩’了?”
“不错。可惜我当时无力根除了它,无奈之下,只好转交给觉恩寺的妙空大师。觉恩寺把它封藏起来,再之后,我就不知道了。”
又是一个熟悉的地名。
凤曲心下一沉,暗觉不妙。“神恩”流落觉恩寺,觉恩寺却在几年前被“鸦”灭门;慕家钻研“神恩”,而慕家也被灭门。
这一切的背后都似有一个共同的推手。
再联系有栖川姐弟的出现,怎么看,都像是扶桑和暗中的某人都正觊觎着“神恩”,而这帮人拿到“神恩”之后的用途……
只是想想,都让凤曲不寒而栗。
问题日趋复杂,隐隐超出了他的预料。可脚下唯一的路通往一片迷雾,凤曲知道自己非走不可。
即使他可以退回且去岛不问世事,那也不能改变有心之人正意图颠覆大虞的阴谋。
待到那时,恐怕才是真正的生灵涂炭、人间炼狱。
“凤曲。”
人偶唤他。
凤曲应声抬起了头,却见人偶背负双手,广袖飘舒。他道:“倾如故已经死了,我再等十年百年也等不来他。谢谢你让我承认了这个事实,我也不愿再等下去了。”
凤曲怔怔地问:“那您要去哪儿呢?”
人偶轻笑:“你猜这里是什么地方?”
凤曲:“呃……传承之地?”
人偶笑得更开心了。
它摇摇头:“百年前这里还不在地下,是我们五人的结拜之地。时至今日,沧海桑田,一切都物是人非了。”
“那您……”
“这里,便是我的坟墓。”
凤曲瞪大了眼睛:“坟墓?”
“我自是该死,百年过去,早就死了。他们四人恐怕早就入了轮回,说不定还生在王公贵族,荣华富贵。只有我枯守此地,可笑至极。”人偶笑说,“但既然让我遇上了你,也算特别的缘分。我有一物赠你,不过,要你自己取了。”
凤曲连忙跪下:“晚辈愧不敢当!前辈这话也太折煞我了。”
“这么胆小,的确和倾如故毫无相似。”
“……晚辈岂敢和师祖相提并论。”
“他又不曾教你什么,你还叫他师祖。现如今,我才该是你的师祖。”
凤曲忙不迭磕头:“师祖在上,受徒孙一拜!”
人偶便大笑起来。
“好了,起来吧。我要是和你生在同一个时代,一定精心教你,可惜你生不逢时。”人偶道,“现在你闭上眼运行内功,且行七七四十九个周天。到了时辰,你再睁眼,我会教你去取那件东西。”
凤曲依言照做。
他合上双目,且去岛历代传承的心法于脑中默演。
地穴里腐臭的空气不知何时变得清澈,吐纳之间渐渐没有了先前的污秽和沉重。而他的四肢也变得轻盈,仿佛灌满力量,刺骨的伤痛都随之淡去。
黑沉沉的眼前似乎泛起了海浪。
浪花一叠接着一叠、海啸一重接着一重。
“醉欲眠”的十五式都已刻骨铭心。
他只需要更多的时间和实战去巩固,假以时日,绝不会输给同辈的任何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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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九个周天完结,凤曲呼出最后一口浊气。
他睁开眼睛,入眼是一地凌乱的衣衫,衣衫中心,躺着一颗鲜红的舍利珠。
“我将‘神恩’交予觉恩寺时,恰逢妙空圆寂。他也将毕生修为所化的舍利留给了我,我才得以肉身不灭,混迹于人偶之中。
“‘神恩’依旧在世,这是尔等永恒的难题。我已没有他物赠给你,只此一颗舍利借花献佛,出去之后,记得代我平了此地。”
“后路遥迢,珍重当下,且思且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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