萌新病友,但恐怖如斯(176)
大概没有人会理解他动手的理由。
其实很简单。
他只是在人头攒动的混乱中看到了车夫脸部与颈部的色差;
想起了“玉衡”每次开口说话,都以掩袖喝酒的姿势挡住嘴部;
发现了……“玉衡”身处暴/动,下意识举起抵挡的一直只有右手。
车夫跪在温热的尸身边上,缓缓伏了上去,压不住抽泣。
凤曲只是看着,沉默很久。
“凤曲!”穆青娥厉喝一声,冲上来查看他的伤势。
五十弦也吓得不轻,急急忙忙迎来:“boss,你干嘛管他的死活啊!”
商吹玉自是早就护在身边,警惕地观望四周。
秦鹿最后上前,柔柔弱弱地掩面走来:“夫君,你真是吓到妾身了……”
“……阿露姐姐,”凤曲却抬起眼睛,定定地看向他,“这也是不可改变的吗?”
秦鹿动作一滞:“谢昨秋突然发难,谁也改不了这种变故呀。”
凤曲问:“真的吗?”
他数清了。
谢昨秋带来的刺客不多不少,就是六个。
“‘天权’大人从来没有杀死那六个考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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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晚,偃师府遭遇了“盗贼”。
好巧不巧,忠于偃师珏的云镜生就是一个盗贼。
盗贼没有盗走任何东西,只是“玉衡”摇身一变,就变得不喜言谈、不动左手。
凤曲知道,倘若自己此刻掰开尸体的嘴,一定会发现他的舌头只有半截。
而那个代替“玉衡”发声的人,从头到尾都是他身边的“车夫”。
此刻“车夫”颤抖着、抽泣着,发出了自己的本音:“偃师……大人……”
便是云镜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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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昨秋想杀“玉衡”,偃师珏想保弟弟。
可他们只靠自己都不能完成心愿。
每到此时,他们都会不约而同地想起另一个人。
这个人要能给谢昨秋六把“刀”;
也能帮偃师珏设计一个顶替“玉衡”的方法。
但他们还需要一片合理的战场。
这个战场要保证“玉衡”和谢昨秋都能到场,而且要如他们共同的愿望,让最多的人听到沈呈秋的清白。
那就需要更高的权力——
所以这个人,还需要有能力沟通有栖川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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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少你们都能在明城安心养一段时间的伤了。”秦鹿道,“对我来说,这就是‘人人都好’。”
第083章 珏与玦
偃师珏被数不清的刀剑穿心,哪怕有穆青娥在场,也是回天乏术。
明面上的罪魁祸首谢昨秋,便以刺杀朝廷命官的罪名押解官牢。至于其他刺客,都在刺杀既遂后消失得无影无踪,据说有栖川野带人把靖和县挖地三尺也没能找出人来。
于是所有责任都落到了谢昨秋的头上。
得知噩耗的楚扬灵悲恸欲绝,但她连替谢昨秋辩白都做不到。
因为谢昨秋托她代取的所谓“礼物”,实际是要交还楚扬灵曾经赠他的香囊和玉佩,及一封词真意切的绝笔信。
他说不必保他,一切都是他一个人的主意。
另一边,“玉衡”倒下,偃师家群龙无首,连日死寂。
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在外人看来,偃师府再怎么人丁零落,总该有一两个说得上话的。他们猜偃师府不过是沉寂几日,韬光养晦,过些时日仍能重整旗鼓,东山再起。
再不济,不是还有谢昨秋说过的那个“哥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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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此刻偃师府内其实人仰马翻。
“玉衡”毕竟是顶替了偃师珏的身份过活,初时为防被人猜疑,行事一向独/裁专断。上欺师长、下吝后生,家中有些亲缘的都被他早早送离明城,而今遭殃,九族之中竟然找不出一个能够把持大局的亲近之人。
昔日温顺的仆从侍人一概揭竿而起,金银细软弃掷逦迤,都成了他们的囊中之物。
不过他们也不至于全然不顾偃师府的体面。
“玉衡”倒毙之日,被他带在身边亲昵相待的“车夫”便回去了偃师府。她对侍人的偷盗抢劫都不在意,唯独封锁了一座偏阁,其中藏着的人和财物皆不许下人冒犯。
下人们过了好些天才听说,“车夫”的名姓是“云镜生”。
便是好些年前,被主子随便关押,又引得沈呈秋亲自登门讨要的一个小贼——那些过往又是说来话长,众人私下聊说几句,犯不着触一个江湖人的霉头,于是随她去了。
直到有人叩响了偃师府关闭日久的府门,门房目瞪口呆地看到云镜生亲自来迎。
来访的两名贵客被她一路引去了那座不得接近的偏阁,云镜生侧身让路,垂首道:“这就是他待的地方。”
秦鹿看向屋檐窗角张结的蛛网,朱红房梁掉脱的红漆。他不动声色地抬袖掩面,眼中嫌恶之色不藏:“偃师珏从前就住这种地方?”
“光是活下来,就让他绞尽脑汁、精疲力尽。”云镜生垂眸沉默片刻,“……谁知他活下来,就是为了死去呢。”
秦鹿便站到了路边:“那么,我就不进去了。”
他对这种肮脏腐臭的地方全无好感,况且里边的人也是手下败将,秦鹿从来没有回头欣赏的闲暇,今天也只是为了引荐另一个客人而已。
云镜生卸下门锁,推开了一道缝隙。
凤曲在门外站了三息,对云镜生欠身一礼,便屏息走了进去。
偃师珏应该有很多话想和这个弟弟诉说。
可惜他没了舌头,所以兄弟相见,偃师珏都只有满目的眼泪。
“玉衡”看得厌烦,又是雷霆大怒,把他关在犄角旮旯的偏阁,喂些酸臭果腹的剩菜,好像如此就能消解两人的怨恨一般。
凤曲猜测,偃师珏把“玉衡”关到此地,恐怕“玉衡”心里还在以为偃师珏是报复馊饭馊水,根本不能理解其中的良苦用心。
当他踏入,房中没有点灯,只有窗纱破开的洞中能透进一点微光。
一人独坐角落,栖息在一片背光的阴影里。对他的来访并不诧异。
凤曲心平气和地关上门:“吃午饭了吗?”
“玉衡”坐着不动,也不搭理。
凤曲掏出自带的火折子和蜡烛,点上光,在桌上摆好:“我有些怕黑,你多包涵。”
“……”
“你看到我,没什么想说的吗?”
“玉衡”终于有了些反应。
他逆着光扭过头来,消瘦的脸颊已经凹陷下去,眼下一片青黑,长发枯槁如一把蓬草。
而他的目光极尽冷淡,仿佛只是为了应付凤曲的骚扰:“本座和你应该没什么交情。”
“嗯,确实。”凤曲道,“但我和你哥哥很像吧?”
“玉衡”的背影抖了一瞬,声音变得更冷:“无稽之谈。”
“你看过你哥哥表演的皮影戏吗?他做的皮偶特别精致,演技更是一绝。看他的戏,会有种天下事都在他的观察之中的感觉,如果有机会,我还想看他演一折戏。
“——能是大团圆的结局就更好了。不过只要戏的内容足够精彩,即使结局非我所愿也能接受。”
“玉衡”的目光如刀一般剜了过来,皮笑肉不笑道:“真希望这出戏能让少侠看得满意、看得畅快。不过倾少侠拨冗来此,就是为了说这些废话吗?”
凤曲这才端端正正地坐了下来。
借着烛光,他看清了“玉衡”身上发黑的血迹。伤口的位置都很巧妙,不是外人用刑,而是他自己借一些利器或者碎片割开的手臂大腿等地,出血量不小,但都不致命。
而那些血的用途,凤曲很快也看清了。
这些天,“玉衡”就沾着这些血在墙上地上桌上和棉被上——一切可及之地,写满了一个“珏”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