萌新病友,但恐怖如斯(241)
映珠、商吹玉和秦鹿三人恰好也向此地过来,见了他,映珠面上含笑,商吹玉和秦鹿也先后颔首。
凤曲讷讷地点了点头:“我想看看。”
秦鹿问:“观天楼那边已经去过了?”
凤曲点首。
商吹玉则面露急切:“‘天玑’有为难您吗?您看上去闷闷不乐,难道是伤势发作了?”
“没有没有,一切都好。阿麟他只是和我聊聊,没什么大事。”
映珠前来引路,她提了一只竹篮,内里摆了些许水果,好像只是去探望一位熟识的朋友。
秦鹿却从中拣出一只梨,问:“吃吗?”
凤曲:“……这是供品。”
“别意又不会介意。”秦鹿顿了顿,“如果他能起来,现在已经给你摆上满汉全席了。”
“……”
又感动又好笑又离谱。
凤曲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走到这里。
也许他早就该来,至少在和慕容麟的谈话之后,凤曲发现魂不守舍的自己好像总是会不自觉地向商别意靠近。
可能是因为他很聪明,又很亲切,不论心里怎么想,至少表情和言语都不会直白地说“你这个傻子”。
但还可能是因为……
“那晚的行动很失败吧?”映珠问,“他们不仅漏算了一刃瑕的造访,更低估了紫衣侯的武功。我听说,计划里唐惜朝那群人就该打到紫衣侯的面前,灯玄大师和慕容麒应该给紫衣侯造成重伤,最后公子只需要补上致命的一击……都那样了,公子为什么还要上呢?”
秦鹿接过话头:“‘君子不悔’放在那里的时候,他就已经死了。上与不上,是由掌握棋盘的莫饮剑决定,不是他能做主的。”
众人踏进了义庄,商别意生前喜静,嘱咐过不要过早告知山庄,更不要大操大办,大家都尊重了他的遗愿,所以连数日的守灵都只是在义庄进行。
听罢秦鹿的话,映珠有些出神:“……真的吗?那时就已经死了?”
“‘白虎’只在人弥留之际才会觉醒,所以他在入水前就吞了毒药。”秦鹿默默看向庄内唯一的一副棺材,里面躺着玉城的异客,他的知己。
凤曲却蓦地打断了他:“不是的。那时他没有死。”
三人同时望了过来,秦鹿眉宇微抬:“为何?”
凤曲停在门边,迟迟不敢靠近商别意的灵柩。不知过了多久,久到三人都已经不再期待他的答案,凤曲才说:
“他知道我的身份,他从未对我下过杀手。”
“是啊!”映珠道,“公子很清楚凤曲少侠的身份,他在最后时刻也知道不能伤害且去岛的弟子……”
“不是的。”凤曲定定地说,“他是知道……我是共犯,是‘帮凶’。”
-
他从曲相和的杀招下救走“白虎”的瞬息,能感受到那具身体突然的放松。但紧随其后,“白虎”又紧绷起来。
不是因为曲相和的杀气,更不是因为对自己的敌意。
二人同处绝地,凤曲在一刹那,听到的是和“白虎”一样的东西。
——那是岸边百姓压抑的悲泣,是无数犹如诅咒的祈祷。
“站起来……站起来……”
就像且去岛上大家的呼唤:“大师兄……大师兄……”
因为他是值得信赖的人,才会听到这样诚恳的祈求。
而被人们信赖、被人们依靠,给人们带去绝境中的希望——那正是他的一生苦苦求索的东西。
那似乎就是他一以贯之的“道”。
但“白虎”醒得比他还要快,“白虎”比“倾凤曲”更加习惯这样的回应。
他无法不回应,正如他无法不牺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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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从第一眼就忍不住相信商别意;
他总是不自觉地向商别意靠近;
他始终没办法发自肺腑地痛恨商别意。
其实真正的原因简单至极。
因为商别意看穿了他的英雄病,比任何人都洞悉他那可笑的“道心”。
第一次见面,商别意就扮演着一个完美的受害者,激发了他全部的怜悯和同情。可这不是因为那出剧本写得毫无纰漏,也不单因为商别意演技高超。
而是由于商别意极其了解其中的分寸。
他深刻地知道,怎样的故事能让自己的“道心”为之煎熬。
因为商别意和他是一样的人。
和他一样害怕着那样的故事。
——那样源于善意,却结出恶果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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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别意只是想做一些事,这些事恰好都是好事。
“但他没想到这些会助长山庄的威望,更没想过山庄会因此行恶……”
凤曲停了一会儿:“没想到这些恶孽甚至降临到亲弟弟的头上。”
是深受先帝喜爱的商别意给凤仪山庄带去了“皇商”的荣誉。
也是“皇商”的地位,让凤仪山庄越发的嚣张跋扈,能够在明城里肆无忌惮纵火杀生……乃至柳姬的消亡。
就像他只是想救商别意。
可没想到自己会成为一个说谎的人证,成为压垮天越门的最后一丝稻草。
商吹玉的表情现出一丝恍惚。
哪怕是他,也没想过把母亲的死完全归咎于商别意。但以商别意的性格会这样自责,他居然毫不意外。
秦鹿微微眯起眼睛:“他和你聊过这些?”
凤曲默然上前,手掌抚摸上商别意的棺盖。
冰冷坚硬的触感却似汇聚了一团如火的暖流,徐徐淌进他的掌心,沿着筋脉潜入心底,化成酸楚的无奈。
“没有。”凤曲说,“只是终于理解了,我是‘帮凶’这件事。”
三人齐齐沉默。
世上不会有一模一样的两个人,但人与人之间一定都存在着某些联结。
就像倾凤曲和商别意,这两个风马牛不相及的名字,或许也在大半年前的瑶城深巷、在六天前的连秋湖上……也或许只是四目相对的一霎时,找到了属于他们的联结。
有人相求,就会鼎力相助。
倘若将死,那就至死方休。
“既然你求了我,我都会去做的。”凤曲按着那片棺盖,“朝都、新帝、神恩、扶桑……和你一样矢志不渝,和你一样至死方休。”
映珠问:“明天傍晚赶尸人的队伍就会出发,送公子回瑶城下葬。您要来送吗?”
凤曲回了神:“我要。”
秦鹿哼笑一声,意有所指地提醒:“莫饮剑从睦丰撤离的时候,行李带了不少。好像有些画具什么的……还有一幅半成品的人像画。”
“……”
凤曲一蹦三尺高,夺步窜出了义庄:“我这就去找他!”
第115章 时局异
百里开外,深红色的土石垒出一条逼仄的山路。三两黑鸦穿过远空寥落的星群,悲怆的鸣叫祭奠着泥土下缄默的亡魂。
飞鸦之下,山路上几道人影提纵,步履匆匆。
然而他们刚刚迈入庄严的山门,就被一道劲风掀翻在地,几人不敢擦拭嘴角的鲜血,颤抖着跪成一片:“弟子无能!求阁主赐罚!!”
呼啸的山风宛如雷霆,轰隆隆地刮过他们的面颊。
几名门生无一抬头,默默承受着来自阁主的震怒。直到一声怒斥传来:“还在那儿跪着做什么,是要我来请你们吗?!”
两相欢立在阶上,门生如蒙大赦,连忙起身,勾腰驼背地蹑足迎近:“二师兄……”
两相欢冷着面孔一人扫了一腿,几个外门弟子默默忍了,不敢多说。
两相欢接着道:“滚进去,把情况都好好报给阁主。”
“是!”
“把脸都擦干净,不许失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