萌新病友,但恐怖如斯(65)
对话间,马车行进并不很快。二人都小心看着前方,一路降速,以防误踩什么捕猎用的陷阱。
凤曲惦记着那些骇人的尸鬼,时不时还要回头张望,确定没什么东西尾随,才悄悄松一口气。
却在此时,穆青娥忽然出声:“那是什么?”
凤曲刚扭过头,定睛一看,却发现路边正站着两团黝黑的小影,马车辘辘地驶近,影子便站了起来,是个人形,正焦急地朝他们挥手。
凤曲惊叫一声,猛地一勒马缰,马车停在五六尺的距离,剑已经被凤曲拔/出三寸:“五十弦,抄家伙!”
五十弦睡得迷糊,被他一喊,从车里连滚带爬地闯了出来。
抱着单刀,五十弦迷迷瞪瞪环顾四周:“哪里?哪里有鬼?!”
挥手的那条影子也被他们一骇,再次缩了回去。
穆青娥提着车前马灯,一手把两个笨蛋推回车上,独自下车去看。
灯光照亮了那两团黑影,凤曲和五十弦这才看清:
那里缩着的不是小鬼,而是一对环抱着的母女。
母亲看着还很年轻,女儿也只有四五岁的光景。再看周围,竟然没有看到男性,母女二人衣衫单薄,背着一只小巧的包袱,正在夜风中发抖。
穆青娥走近过去,便听见那母亲开口:“姑娘,无意惊扰你们的车驾,只是我们实在没办法了……”
灯光靠得更近,穆青娥也就看得更加清晰。
她皱着眉头往后喊话:“这儿有人生病了,凤曲,下来帮忙。”
小女儿哭哭啼啼地依偎在母亲身边,虽然年幼,但立马听懂了穆青娥的话意,爬起来端端正正地跪好,朝着穆青娥便是重重的一记磕头。
穆青娥微微一震,伸手扶她:“做什么?快起来。”
凤曲也把剑收回,跳下车来帮忙:“需要我做什么?”
穆青娥将手在那母亲的额头上试了一下/体温,又细细把脉:“风寒入体,忧思过度。煎两服药先治了表症,但体虚的毛病要长期调养,总之先把她扶上车吧。”
凤曲二话不说,立刻将那位母亲横抱起塞上马车。
小女儿拉着穆青娥的衣角,也急忙踉踉跄跄跟了过来。五十弦问:“她怎么有点跛脚?”
穆青娥扫一眼:“摔过一跤,抹点药就是了。”
说罢,她把小姑娘一把抱上马车,朝车内推了推:“进去休息。”
母女二人惊喜不已,立马给众人磕头,但被凤曲一捞,都没能如愿跪下。
一阵忙乱也把商吹玉和秦鹿一齐吵醒了。
但是破天荒地,一向娇气的二人竟然没有一个提出抗议,反而主动让出位置,商吹玉更是来到车前,对穆青娥道:“你去照顾那对母女吧。”
穆青娥也不忸怩,钻进车内给小姑娘上药。
马车继续缓慢前行,凤曲时不时抽一下马,听着车内略显忙碌的动静。
那母亲病得昏沉,小女儿也受了惊,虽然已经足够镇静,声音里还是带着浓重的哭腔,免不了担心害怕。五十弦哄了好一会儿,才骗得小姑娘破涕为笑,抽抽噎噎地说起了自家情况。
凤曲扫一眼天色,远远望去,山尖却已浮上一点耀眼的金红。
虽然刚下过一天的雨,今天的日出却似驱散了那些阴冷,极其隆重、极其华丽。朝霞终将烧过他们的头顶,光火艳烈、无可媲美。
就像小姑娘压抑许久,可还是被五十弦逗弄着,忍不住的咯咯笑声。
凤曲也跟着笑了。
商吹玉侧目看他:“老师,怎么了吗?”
凤曲道:“刚才,青娥主动救人了。”
“是吗?”商吹玉问,“您希望她救人?”
凤曲摇头:“我只是希望她能顺从本心。今天看到了她下意识的样子,觉得很感动。”
商吹玉静静看他,也抿起唇角,露出一丝笑来:“是很感动。”
看到穆青娥逐渐卸下心防是如此,
看到有人会因别人的轻松而开心,亦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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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姑娘的摔伤并不要紧,母亲的风寒,则要等到进城后才能煎药。
好在他们不久后就会路过一处小镇,倒也不至于太过慌乱。
“我叫小花,住在唐家村,村里人都叫娘亲‘秀姐’。我和娘亲一起外出,是要去找爹去的。”小花说这些话时,双手还抓着五十弦和穆青娥的衣摆。
她的眼睛像两颗乌豆,说起话来滴溜溜地转,看上去格外机灵聪慧。
秀姐虽然病得昏沉,但还残留些许清醒,一叠声地向他们道谢,直到穆青娥勒令她躺好休息,才终于安静下来。
五十弦问:“那孩子爹在哪呢?你们再怎样,孤儿寡母的也不能晚上赶路啊。”
秀姐闻言,脸色越发愁苦,她侧过头,眼泪滚滚而下,摇头说:“我们也不知道,只是听人说,要往北边去找,就只好去了。”
小花则答:“原本,我们也是白天赶路的,坐了大娘的车子一起出来,可大娘进城打听一通,就不肯再走了,说再找爹的话,会把我们都赔进去。娘不甘心,带我下了车,说就算走也要走去找爹,家里不能没了男人,会遭别人欺负。”
“都赔进去?你爹是什么身份?不见多久了?”
“我爹什么也不是,就是偶尔帮有钱的大爷们送点货物。通常都送到明城城关那边,不会更远了。也没有不见很久,上个月爹还回了家,只是刚回不到三天,就有一群好凶的人来找爹爹。他们长得面生,不是村里的人,但是特别威风,爹对他们点头哈腰的,请了好多酒,可还是被抓去了。”
秀姐抹着眼泪,哀声道:“我们只是寻常人家,哪里能招惹官爷呢。想必是个误会,可小花爹嘴笨,他自己去,说不定解释不清,我想来想去,还是放心不下。”
这个遭遇听上去相当耳熟,五十弦和穆青娥交换一眼,正想出去找凤曲商量,却听秦鹿开了尊口:“你已经确定是官府的人了?”
秀姐点头:“不会有假。村里不止我们家,其他家也有人被叫走的。”
小花问:“您认识他们吗?能不能求他们开恩,把爹爹还给我们呢?我爹不可能做坏事的,他是世上最好的人了。”
五十弦也来了精神,挤过去碰碰秦鹿:“大人,你是不是有法子啊?听上去,好像真是府衙的人,能不能用你的名头把她爹捞出来?”
秦鹿乜她一眼,似笑非笑:“整个宣州的衙卒都是那副打扮,你要我去哪儿捞人呢?”
“你直接去府衙要人呗?宣州那些小官,还敢跟你对着干不成?”
秦鹿哼一声,屈指在她脑门上一弹:“说得轻巧。”
五十弦只得抱着脑袋缩开了,穆青娥也在一旁沉吟,可她面上阴云密布,愁眉不展,不知在想什么。
五十弦正想追问,却听小花软糯糯的声音响起,她拉着穆青娥的衣服,问:“姐姐给我抹了什么药?感觉一点也不痛了。姐姐是不是会救人?像大夫那样?这样的,我只见过邻村的胡大夫,他一年来村里一次,给爷爷奶奶治病,可他不在的时候,大家生病了都不知该怎么办……”
穆青娥道:“我只是略懂一点。”
“那姐姐可以教我吗?我也想像姐姐和胡大夫这样!胡大夫不在村里时,我就可以给大家治病了。而且、而且我不想娘亲总说没有爹就不行,爹不在家,我也可以帮上忙的。”
她说着,眼睛乌黑发亮,满是期待。
秀姐一急,连忙叫她:“小花,不许缠着姐姐。”
五十弦倒是忍俊不禁:“不错啊,小穆,收个徒弟可以诶,做了师父你能不能变得开心些?”
然而,穆青娥的脸色骤然垮了下去。
她一手拨开小花,神情淡淡:“我不收徒。”
五十弦的打趣戛然而止,迷茫地看一眼秦鹿,疑心是自己触了穆青娥的逆鳞。
而穆青娥没有再给理由,起身钻了出去,和凤曲、商吹玉二人共处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