萌新病友,但恐怖如斯(173)
席上众人的表情都有所变化,方才还四处闲逛的秦鹿又不动声色坐了回来,和商吹玉一左一右地夹着凤曲,而穆青娥耐不住五十弦的央求,被叫去了对面“鸦”的席位。
好在那边也只有五十弦、三更雪和九万里三人,一刃瑕似乎是碍于伤病,没有出席。
凤曲又不禁感叹:“到底是谁伤了一刃瑕,还能伤得这么重。”
一刃瑕的武功绝不在他之下,而如他这样的境界,寻常伤病都不至于影响行动。就算是脏腑遭了内伤,花费几日调理一阵总能下地。
思前想后,凤曲都觉得是一刃瑕不愿意来,否则就是中了毒之类的。
秦鹿哼道:“怎么总惦记他,妾身都要吃味儿了。”
商吹玉:“无聊,你别挨着老师,坐我这边来。”
秦鹿:“好啊,连师母也敢肖想?夫君,你快管管他。”
凤曲:“……”
一个人夹在他俩之间真挺无助的。
有栖川遥便在此时登楼入堂,有栖川野不在明面,但大家都知道,他一定就在距离不远的暗处,时刻保护着有栖川遥。
经过地牢的邂逅,众人都已知道这位大人的身份。她刚入内,一众人便乖觉地起身致礼。
“‘玉衡’还没来么?”有栖川遥侧首询问,侍童答:“偃师府昨晚遭了贼,‘玉衡’大人可能因此动身晚了些。您请先入座罢。”
有栖川遥便颔首上前,坐在仅次于“玉衡”的上左席位。
席下便有人道:“久仰‘天枢’大人盛名,今日得见,果真不愧是圣上最器重的大人。在下九川阁张云岳,敬您一杯。”
有栖川遥仅仅露出的右眼瞄了一瞬,却没有举杯。
衣里钻出的青蛇嘶嘶吐信,她抬手抚着蛇首,淡道:“九川阁?没听说过。本座不爱饮酒,心领了。”
张云岳的面上浮了刹那的难色,堂中也变得越发寂静。
就在凤曲以为这个张云岳会偃旗息鼓的时候,他又清了清嗓,问:“‘天枢’大人,在下还想请教一事。”
“但说无妨。”
“……在下的队友宁知被困地牢之际,曾被点去观天楼,说要面见‘天权’大人。当天之后,宁知就不知去向,在下本想借今日宴席请教‘天权’大人,可左等右等不见人来,只好冒犯‘天枢’大人了。”
张云岳顿了顿,话音里的悲怒越发清晰:“——在下想问,宁知究竟去了哪里?‘天权’今日会不会来此,给我们一个交代?!”
凤曲心下一沉,身体都跟着抖了一下。
指间的茶杯忽然冰冷一片,他想转眼去看秦鹿的脸色,却怕因此暴露了秦鹿。只有心跳如雷,随着席间越发高涨的质询:
“我们也想问!除了‘天权’,还有‘玉衡’!”
“难道我们不是观天楼的人,就这么命如草芥、微如蝼蚁吗?!”
“凭什么回来的只有一刃瑕和穆青娥?我们的队友呢?前六天的十二个人呢?!”
凤曲手指一颤,茶杯应声滚落,案几上一时溢满茶水。
商吹玉拿起一旁的手帕来擦,凤曲却匆匆爬了起来:“我……出去一下。”
而秦鹿自始至终都岿然不动。
“等等,老师,我陪你一起。”
“不,你留在这儿。”凤曲稳了稳呼吸,目光在秦鹿的背影定了一瞬,“……保护好阿露姐姐,等我回来。”
似是错觉,他看到秦鹿脊背也如他一般颤了一下。
秦鹿缓缓端起了杯,轻声说:“那你可要早些回来啊,夫君。”
第082章 鸿门宴
那些人不像在撒谎的样子,可“天权”、“玉衡”、“观天楼”和“十二人”是什么意思?
只有穆青娥和一刃瑕“回来”了,又是什么意思?
或者说,凤曲其实明白他们的话意,就像在宣州,花游笑随口提起瑶城乞丐之死时,他也一瞬间领悟了花游笑的意思。
——“天权”又杀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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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福楼外云淡风轻、枝繁花低。
凤曲从侧门一溜走下,渐渐把堂内的嘈杂都抛之脑后,左右巡道的官兵或疑惑、或戒备地打量着他,凤曲深呼吸道:“透透风而已,不用在意。”
或许他们也想给凤曲腾出相对安静的角落,随意看几眼后,官兵继续向前巡去,纵他独自“透风”。
「只是死了十二个人而已,难道就动摇他在你心里的地位了?」
“……你是在阴阳怪气吧?”
阿珉承认得倒很爽快:「是。」
凤曲缓缓地哼了一声,没有接阿珉的话。
和风习习,树荫娑娑,安静许久,凤曲又开口说:“说不定,我不该跟有栖川走的。”
「不走,然后呢?」
“不跟他走,不去河边,最后多半就是去地牢。青娥不用那么孤独,吹玉也不会受伤,五十弦更不用为了救青娥而和她的同门虚与委蛇……”
凤曲的声音越来越弱,到最后只剩颤巍巍的气音,像无声的抽噎。
但他毕竟没有真的哭出来,只是抬头仰望。身后的大树亭亭如盖,背倚树干,脸庞便感受到从叶隙中洒落的如雨的日光。
蝉鸣阵阵,好像在嘲笑凤曲的自语,阳光又晒得他低眼垂目,不自觉笑出一声:“……我说谎了。”
重来一次,无论是阿珉还是他,还是会跟上有栖川野的背影。
不仅仅因为有栖川野抛出了“带路”的诱饵,也因为他相信秦鹿会帮忙善后,他相信有秦鹿在,一切问题都会迎刃而解。
——他自作主张地把压力都给了秦鹿。
“青娥、吹玉、五十弦……每个人都平安无事,不管是宣州还是明城,我们能走到现在,都是秦鹿努力的结果。”凤曲蹲了下去,蒙住眼道,“在那么多的不幸里,我们却能那么幸运。我没办法不感谢秦鹿,可这样的心情对别人来说……”
凤曲的话音停了。
风渐渐变大,吹得他的头发和纱布的留边一同飞舞。
阿珉道:「倾凤曲,你不是圣人。」
“我知道我不是,可是……”
「我们学的是剑。你以为剑是什么?」
“武器?”
「用作什么的武器?」
“……保护大家的武器。”
阿珉哼笑一声,问:「那么,是你剑法越好,他们的寿命就会越长吗?倾如故剑法不好?但慕钟时、商瑶、应须行,都是出了名的短寿。未央是长寿了,一样死不瞑目。」
凤曲便听懂了他的话意。
因为他不做,秦鹿只好代替他做。正是因为总有秦鹿和阿珉在做,所以他才有这么多时间伤春悲秋、得过且过。
至少这一次,秦鹿即便杀了人,也是为了代他保住青娥。
如果不想让秦鹿再做别人口中暴戾冷漠的“天权”,那他该做的不是质疑秦鹿,而是如秦鹿代他一般,顶替“天权”的“义务”。
倘若学剑而不拔剑,就无从去谈他的“守护”。
“我该后悔的不是跟着有栖川走。”凤曲低声道,“我该后悔的,是第一次看到‘玉衡’居然只顾自保,没有直接杀了他。”
「……还不算太蠢。」
阿珉的笑声终于有了几分真诚。
树影摇晃更甚,凤曲扶剑的手比之从前又紧了些许。他正想转身回楼,却听到一声压抑的蛇嘶,再抬目时,才发现浓蔽的树冠里藏了一条深翠色的细蛇。
它不知在树梢盘了多久,见凤曲扭头过来,殷红的蛇信一甩,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窜回了林叶之间。
这是在躲他的意思。
凤曲不由失笑,对树发问:“你真的不想和我说话吗?”
蛇在叶间一掸,带动娑娑碎响,却没有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