萌新病友,但恐怖如斯(288)
凤曲继续问:“还不说吗?卸掉胳臂、卸掉双腿,也不说吗?”
因为吃痛,谢昨秋的下唇被咬得鲜血淋漓。
他抬起双眸,冷汗滚滚而下,仰视着凤曲的面庞:“……我不说。”
凤曲一拳捣了过去。
闷响声不绝于耳,叶随听得啧啧,背过身不再观看。
只听得细碎的呜咽断断续续,还夹杂着对凤曲忍无可忍的骂咧,不知过了多久,谢昨秋不甘地骂道:“亏我当初当你是英雄,倾凤曲,你真是叫我刮目相看。”
凤曲停手:“我不是英雄,但你也不是。这样僵持又有什么意义?”
他好像一句戳中了谢昨秋的痛穴,后者口中含血,悲愤欲绝。
又听凤曲劝哄:“我和叶兄是奉陛下的旨意,那是天意,你又何必和天命相抗。我不喜欢伤人,看你这样,我也难受,你何苦要我们为难呢?”
谢昨秋沉默良久,终于含恨道:“好啊,连你倾凤曲这样的君子都堕落至此,我一条贱命又有什么好清高的。你要听?我只怕说了,你们也拿不到想要的东西。”
叶随被他激起了好胜心,眼睛骤亮:“有本事你就说,你看我拿不拿得到!”
谢昨秋喘息一会儿,才道:“慕家自知保不住宝物,早就把太平书生一分为二,一份留在家里,另一份交给了书院。书院上下都是书生,无力保管,先生就做主转交给了十方会……”
叶随蹦了过来,皱眉道:“你说谎,十方会我们也派人卧底,哪里有‘太平书生’的消息。”
“十方会说到底是八门行者的一言堂,几个卧底能打听出什么消息?”
“你的意思是,‘太平书生’的另一半在八门行者身上?”
谢昨秋疲惫地合上眼:“信与不信都随你们,我只求死个痛快。倾凤曲,你动手吧。”
凤曲却说:“听上去不见得可信,我们还要核实。”
叶随还没找到康戟头上,无法断定谢昨秋所说是真是假,听凤曲这么说,也歇了立刻灭口的心思:“我先去调查一下,你要是敢说谎,就真要没命了。”
随他放话,谢昨秋都不再理会。
凤曲才问:“叶兄,‘太平书生’是什么?”
叶随眼睛一转,拉着他道:“没事没事,我们出去说。”
两人便丢下气若游丝的谢昨秋,涉过血水,扬长而去。
只是叶随并没有注意到,谢昨秋被卸掉的小臂缓缓滑出了铁链束缚。他的拇指凹成了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正是凤曲所致,叫他一点点抽离此间的桎梏。
第139章 帮凶其三
天上蒙蒙细雪,天下宫灯葳蕤。
宫人剪烛的倒影纤长而飘摇,映在绣窗,一晃,露出御书房中谨然而立的另一道身影。
祝晴止说罢今日见闻,瑶阶上执笔的金影终于一顿:“所以,他也不认得谢昨秋了?”
祝晴止颔首礼道:“据叶随的观察,应当没错。”
“为什么要把此事交给叶随?”
“臣……”
“你以为此事并不要紧,倾凤曲并不要紧。”
天子不紧不慢地搁下毫笔,阶下祝晴止大骇不已,立即伏跪:“臣有辱使命,罪该万死!”
天子的语气里却听不出喜怒。
既不像要为此事追责,也不像要罚她弥补,而是问:“倾凤曲来了吗?”
祝晴止默然垂首,眼观鼻、鼻观心,思虑片刻才谨慎地回答:“井太医刚刚出诊回来,倾少侠想必还未歇下。臣这就传他入宫。”
天子轻轻“嗯”了一声。
祝晴止匆匆起身,恭敬地退了出去。书房外雪势渐大,很快隐匿了她的身形,房中只留天子再度执笔书写的沙沙声,一旁的侍官静静为他添茶。
这位贴身陪侍的女官正是有栖川遥。祝晴止离开不久,她就听到天子发问:“有栖川野又不见了?”
有栖川遥的冷汗沁透了后衫,思忖着回答:“舍弟奉旨司守天笑山行宫遗址,不敢疏忽。”
“且去岛的事,朕还想确认一些细节。”
“是,臣明日就召他入宫。”
“不必入宫,天笑山离不开他,他也离不开天笑山,历来如此。”天子摩挲着小巧的茶杯,问,“你相信吗?灵毕失忆了这件事。”
有栖川遥一怔,更加摸不准天子的用意。
有栖川神宫的催促一次比一次火急,要她抓紧集齐“神恩”、抓紧实现“大业”,可天子当前,越发的阴鸷难解,叫她如何催促、如何提醒?
就像现在,猜不到天子想听的答复,有栖川遥只能如实道:“舍弟自从且去岛回来,比起先前更为孤僻。臣料想是在岛上遇到了什么,但他缄口不言,臣只能斗胆猜测是世子殿下……”
天子点了点头。
有栖川遥顺着话头道:“陛下不妨三思,同一人的身上竟然两度失忆,实在蹊跷。”
这回天子没有点头。
有栖川遥的心脏高悬起来,揣摩着自己哪里说错了话。但不等她想出结果,就感到一股巨力碾上四肢,来自“太常”的威压倾轧而下,让她立即跪伏在地。
那股力量好像要把她生生摁进地里一般,肉和骨头都痛得近乎拆解。有栖川遥发不出声,更不敢抬头,只能紧咬牙关默默地承受。
天子道:“滚。”
“……”
有栖川遥半支起身体,狼狈不堪地爬下台阶,蹑足逃出了御书房。
不久,宦官的宣号再次响起。细雪如丝覆盖着来人的乌发,书房门启,浓郁的御香扑鼻而来。
但凤曲没有立刻入内,而是和接剑的宫人对视片刻:“一定要解吗?”
宫人赔笑,正想解释,却听一道清冽的嗓音穿过门隙:“倾凤曲可以佩剑。”
凤曲抬起头,但见珠帘琳琅,室内一片炉火营造的温暖。宫人立即收手,任由凤曲携剑而入。
“草民倾凤曲参见陛下。”凤曲利落地下跪请安,天子没有回避,安然道:“平身,赐座。”
这里没有侍官和宫人,只有珠帘后影影绰绰的天子。
凤曲是被急召入宫,引路宫人都是被调教好的,口风极严,凤曲也没打算问出这一趟的原因。
此刻落座,天子没让他久等:“你今日陪叶随去了刑部,也见过平安了,有什么见解?”
凤曲一懵,答:“没什么见解。”
“叶随说,你念了一首诗,又略施手段,平安就一反常态,把死守多日的秘密脱口而出了?”
“不是诗,是楚辞。”
“你记得楚辞?是哪篇?”
“只是一些识字启蒙的文辞,说来惭愧,不足为圣听。”
天子竟然笑了。
隔着珠帘,凤曲看不真切,但他的确听到了一声轻笑。天子继续问:“你知道自己失忆了这件事吗?”
凤曲回答:“祝小姐和叶少侠透露了些,说草民本来参加了什么盟主大比,还有三两好友。不过草民没有印象,也不记得什么盟主大比了。”
“朕说的不是这次。”天子问,“九岁之前的事,你记起来了吗?”
凤曲猛地一僵,半晌才答:“瞒不过陛下。草民幼时不慎摔下山崖,伤了脑袋,所以过往种种都……”
他知道天子没这么容易糊弄,但没想到天子会特意拖到祝晴止、叶随乃至有栖川姐弟都不在的时候再和他计较。
不过少了叶随帮腔,凤曲也不禁紧张起来,说到最后,言语未尽,只剩低下的头颅,暗示自己的惭愧。
没想到,天子不仅没有适可而止地接过话题,反而笑意盎然地俯视他。
书房里寂静了很久,久到氛围中都有一丝奇怪,凤曲才听到天子带笑的反问:“是吗?”
“……”
天子的笑容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