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后被死对头买回家(9)
在主人开始习惯他卜卦走空之后,也只能无奈地接受沉默寡言的他一次次摇头。
杜权只当他没了小时候的灵气,卜不出卦,却不知他的摇头除了包括不知道,还包括拒答。
不光是不想再做杜权的摇钱树,还有……就算他再不懂事,也知道有些事说出口,恐怕会惹来大祸。
那些道貌岸然的皮囊下,那些龌龊的打算,那些见不得人的伎俩。
就这样,阴差阳错地保他平安无事地活到十四岁,直到为潘赫卜了一卦。
可这点小把戏,骗得了一心扑在钱财上的杜权,却瞒不过潘赫这样的人。
一旦潘赫多问上一句“这摇头是不知道还是不想说”,等待他的将是万劫不复。
杜权不知道他想了这么多,只催促着:“沉舟,愣着干什么!卜卦!”
曲沉舟捏着手中的卜骨,沉默地看着门槛内的几双脚,然后慢慢抬眼,看到了潘赫。
连卦言也与上一世不同了。
他记得那时候这位潘公公红光满面,有财有运,卦言是南下有金,绕行洛城。
可这一次——鲸波起处,傍柳荫。
他的卦言绝不会有错,只是想知道卦言中究竟在说什么,就只能以他有限的所知猜测,所以就算是小时候卜卦,也只说,不解。
更何况,面对潘赫,无论如何也不能把卦言说出口。
这沉默的目光看得潘赫身上有些发凉,他也不是第一次去算命的地方听个乐呵,居然也会这样不自在。
几个月前,他得了机会,跟人凑了一船货物,想着大赚一笔。最近正是临近归航的日子了,他一直都等着消息呢。
为了这点货,他这些日子见了不少“半仙”,听了不少好话,算是给自己找个安慰。
如今居然会在一个小孩子的沉默中,提心吊胆。
“沉舟!”杜权半晌没有听到声音,不由大怒,一脚踢过来:“哑巴了?有没有结果?说话!”
这一脚居然落空。
曲沉舟忽然侧身躲过,不要命一般一跃而起,狠狠地将卜骨砸向潘赫的面门。
第8章 柳荫
中午的阳光明亮得很,透过窗纸柔和地照进来,熏染得人也懒洋洋的。
午饭已经吃完,很多人在这个时候都小憩片刻,到处都很安静,柳重明喜欢在这样的安静里慢慢翻账目文书。
他从小对银子入账这种事就感兴趣,至少远比搅合在污浊的浑水里感兴趣多了,据说在周岁宴上抓的也是算盘和银锭。
从前哥哥没少拿这件事当把柄笑话他。
可笑归笑,哥哥仍然耐心地教他这方面的事,他也以为自己以后的日子就只是数着钱过,直到有一天,他代替哥哥袭了世子之位。
从那一年起,这个团圆节就变成了一家人最不愿提起的日子。
在这一天,他的哥哥被人送回家中,却已经毫无生机。
定陵丘盗匪猖獗,谁也没想到会劫到安定侯世子的头上,哥哥和随身数十侍卫,无一人生还。
他也再没有被哥哥逗得恼羞成怒的机会了。
白石岩的话像是又在耳边咆哮:“你哥哥的事呢?就这么放下了?”
他当然不相信有什么强盗能胆大包天到杀害安定侯世子,却也不敢想有什么人敢对哥哥下杀手。
皇上也派人去搜捕过,他和父亲甚至亲自去牢中提人,严刑拷问过那些穷凶极恶之徒,却一无所获。
四年时间里,他将铺子暗堂向四面八方铺去,尤其对定陵丘周围关注,却仍然没有得到半点有头绪的线索,他甚至不知道该向哪个方向去找。
难道真的要他不得不承认,哥哥不过是时运不济,被见财起意的强盗截杀?
可就算再不甘心,还能怎样?过去了四年,有价值的线索还能剩下多少?
柳重明捏紧手中的笔,出神了很久,才又耐着性子一页页翻阅起来,那都是从各处铺子收集的各路消息——就算再渺小的希望,他也要去抓住。
看了没几份,他抽出一张纸细看,有些意外。
柳家不光地面上买卖多,也常走水路,这个季节海上风浪大,他有大半个月时间没有及时得到什么消息,还考虑着要不要派人去接应。
信中的确是来报平安的,柳家船队虽然遇到了暴雨,好在船夫们都经验老到,船也足够大,安然抵达渡口。
不光如此,他们还在海上捞起另一艘船,船上的人和货都险险保住了一半。
信的后面还附了一本账册,不光记着这趟跑海的银钱出入,还有被救起船上的人数、身份、载货的目录和背后的东家。
潘赫……
柳重明看着这个名字,笔锋顿了顿。
他不入仕,一方面是不喜欢在朝廷里的虚与委蛇,另一方面也是没有想清楚,究竟从哪个门路入手,才能在哥哥的事上有进展。
若是去错了地方,被困在上下盘根错节的利益里缠杂着,恐怕无暇顾及其他。
可身为安定侯世子,不入仕并不意味着他能跟这些人脱开关系。
这个潘赫是于公公收的几个干儿子之一,一把年纪还认了个干爹,当真是不要脸,可于公公又是皇上身边最亲近贴身的大太监。
有些人情到底还是应该卖一卖。
柳重明笑了一下,在潘赫的名字上圈了一笔。
这位潘公公最近可是在京城出了名,连他们几个一起吃酒的时候都在说,潘赫不光被那个小怪物用卜骨砸在脸上,还当胸踩了一脚。
想必潘赫那时候的表情一定精彩得很。
他忍不住想起那个蜷缩着躺在地上的小少年,想着那双明亮又平静的绝美眼瞳。
石岩之前明明说那孩子胆小得很,怎么会突然变得这么胆大妄为。
难不成真的疯了?
在扔出手中卜骨的时候,曲沉舟就知道,自己活不了了。
他的双手被捆在身后,套在颈间的绳子吊着脖子,让他只能拼命地踮起脚尖。
虽然重活一次,这世上让他留恋的东西却不多,连重明也已经见过一眼,本该无惧生死的,可求生的本能仍让他一次次地勉强站直身体,从勒在颈间的绳索中偷一口艰难的呼吸。
恍惚之中,像是还陷在没日没夜的暗牢中,被人塞在站枷里,没有止境地熬刑。
可柳重明要他活着,潘赫想要他死。
又一次打伤了潘赫的脸,本也没打算再活着。贱籍之人的性命,不过是别人的一点脸面而已。
从前也恨过也怨过,恨爹娘既然不要自己,为什么还要把他生出来,恨所有的不公,可挣扎到最后,他已经什么力气都没有了。
一度觉得,只要能活着就可以。
唯一惦念的那份温暖,曾经那样用尽全力地在后面推着他,让他终于学会昂首挺胸地站在人前。可那个人消失后,他便真的变成了石头做的人。
像外人说他的一样,冷血冷心。
经历一世颠簸,生也好,死也好,对他来说都无所谓。
曲沉舟觉得周围仿佛茫茫一片,不知怎的,他只想起四个字:忘川难渡。
难道自己是连忘川都过不去的人吗?
记得很久以前,为他取名的那人曾说,他本不是属于这里的,就像天上的星辰落在凡间。
如果真是这样,他来人间究竟是为了什么呢?
颈间绳索又向上提了一下,守在一旁的人像是玩够了,想着早点交差,开始不耐烦他的垂死挣扎,一脚踢在他脚踝上。
隐约里又像是有层层围观的路人在起哄,要他快点去死。
他踉跄一下,脚尖离了地,喉间微薄的空气忽然被掐断,恐怖的窒息瞬间填满全身,只能扬起脖颈,贪婪地呼吸着。
像是濒死之际又飞离了那具身体,整个人漂浮在冰水里,冷得发抖,忽东忽西,不知道要往哪个方向去。
在这沉浮中,他的身体向上动了动,仿佛有人把他捞了起来,味道清雅的温暖裹住了他,有一种令人怀念的气息围绕四周。
“你是谁?”他挣扎着想从噩梦里清醒,却睁不开眼睛,只能听见自己低哑的问话:“是不是你……是不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