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后被死对头买回家(204)
他忽然将手掌放在口中狠狠一咬,陡然清醒过来,泪还挂在脸上,犹自喘着粗气,身旁的一切已变了模样。
原来果然是噩梦,他醒过来了,脸上冰凉的并不是泪,是高空中纷繁落下的雨。
他从马背上抬起身,远远见白石岩向他打马而来,浑身一松,就要迎上去。
“你干什么去!”拉住他的仍是方无恙:“跑啊!跑!”
他这才悚然发现,自己全身都被大雨淋湿,白石岩踏着泥泞,杀气腾腾而来。
“柳重明!”方无恙在他身边狂吼:“动手!动手!”
仍然是那些再熟悉不过的噩梦,如今却如此清晰地发生在眼前。
“不要!”
还不等柳重明凄厉惨叫出声,便听身边弓弦声响,三箭齐出。
面前的白石岩只虚虚一拦,在穿胸而过的第三箭中应声落马,滚倒在泥泞中。
他终于忍不住歇斯底里哀嚎起来:“不要……”
“醒醒,”有人在轻轻摇晃他:“二哥,醒醒。”
柳重明猝然睁眼,看到头顶上的帷幔,急促的呼吸这才慢慢平缓下来,摸一摸脸颊,一手的泪和汗。
他停了片刻,才拥着被子慢慢坐起身,陌生的房间,并不是他的卧房,面前熟悉的,只有白石磊。
“石磊……”他在一环套一环的噩梦中挣扎了太久,开口时,声音都是低哑干涩的:“我刚刚梦见石岩了。”
白石磊端着茶杯的手一抖,茶水洒出来大半,打湿了锦被。
“怎么了?”柳重明的目光倏地抬起。
白石磊突然丢开茶杯,半跪在床沿边,将头埋在被子里,无声哽咽。
柳重明心头有种不好的预兆:“石磊,怎么了……难道……”
他看着白石磊的手,那已经是个青年人的手,不是记忆中的少年,忍不住发起抖来——还是梦,还是那个连绵不断的噩梦。
或者,这其实才是他真实生活的世界,所有人都已经没有了。
白石磊跪着不起,哭得歇斯底里。
“我也梦见哥哥了,还有我爹我娘!我天天都梦见他们!连梦里都看见他们一身是血,问我为什么不为他们报仇!”
柳重明如五雷轰顶,半晌才喃喃道:“姑丈和姑姑……”
一切都无法逃脱,他再做不了局外人。
与其说他被陷在这噩梦里无法躲避,倒不如说,那样平和安详的日子不过是他的幻想而已。
幻想中的他仍住在别院,仍能时不时回侯府看看,父亲和弟弟一切安好,二叔偶尔来插科打诨,姑姑还生了个弟弟。
在那幻境中,他遇到了令他怦然心动的人,他们为了白柳两家的未来走在一起。
他那么疼爱怜惜那只小狐狸,恨不能天天衔在嘴里,舔舐柔软光滑的毛发。
渐渐地,白石岩、父亲和姑丈都站在了自己身后,再后来发生了许多事,连凌河、容九安和江行之都被拉了过来。
他的手中沾染了无辜妇人婴孩的鲜血,只为了向锦绣营再走一步。
再后来呢……
柳重明看着空空如也的手,哑声问:“沉……沉舟呢……”
这个名字彻底刺痛了白石磊,他咋然抬头,咆哮中是无尽的恨意。
“你怎么还叫他的名字!怎么还念着他!他害死的人还不够多吗!”
柳重明的心仿佛被割成一片片,心口那里已没有什么可以跳动——原来现在才是真实,原来他真的已经什么都没有了。
“不可能是他……他救了我,他一定有什么难言苦衷,我要去问问他……”
他语无伦次,就要摸索着下床,可脚抖得厉害,连鞋也穿不进去。
“他现在一定很需要我……身边一个人也没有,我去找他……”
“柳重明!”白石磊对他咆哮:“他有什么苦衷!你没见他现在有多得意?站得有多高?那都是咱们两家人的尸体堆起来的!”
“他就是个心思歹毒的贱奴!你好心教他扶他,他用什么回报你!如果不是他向皇上告密,皇上能对柳家动手吗!”
“白家呢?谁逼着他了?宫里人都亲耳听到,他说白家必反!”
“他就是做贼心虚,连大姐姐都不肯放过!大姐姐身在冷宫,怎么可能会有孩子!”
“他不是能掐会算么,怎么这次连怀王逼宫都算不出来了?他根本就是跟怀王串通好的!逼死了大姐姐,让怀王趁乱逼宫!”
“你看看他现在的风光,那是怎么来的?那是怎么来的?你看不到吗?”
白石磊揪着他的衣襟,嘶声咆哮:“林相也死了,容九安、凌河都死在他手里!你还看不清楚他是什么样的人吗!佞臣祸国!那恶鬼就是你亲手养的!”
“他才不知道什么礼义廉耻,只知道一心往上爬!”
柳重明心头一片空白,茫然地坐在床上,眼睁睁地看着绝望和疼痛一点点吞噬自己。
他的确是想起来了,再无法自欺欺人。
曲沉舟背叛了他。
所有人都知道,他是命大幸运才能逃过侯府一劫,只有他自己知道,是曲沉舟临别时费尽心思的卦言救了他一命。
可让柳家血流成河的,也是曲司天的卦言。
一边是善恶莫测的曲沉舟,一边却是柳家几千人的性命,他在悲痛欲绝的缝隙中,每每挣扎着想要原谅曲沉舟,那些哀嚎惨叫便如业火般焚烤着他。
痛苦和绝望无处可说,无处发泄。
若单只是这样也就罢了,白家的覆灭、姐姐的身死,怀王逼宫后,那人跻身一人之下的地位,无数忠臣名将被驱逐屠戮,让他不得不看清现实。
他的确养大了一个恶鬼,那恶鬼尝到了玩弄人的乐趣,踩着万千尸骨,终于爬到了位极人臣的顶峰。
他也是拿着屠刀的刽子手。
曾经那些无论如何也无法串联在一起的断章,那些曲沉舟遮掩的真相,就这样猝不及防地展开。
像是一瞬间经历了沧海桑田般,那些沸滚如岩浆的东西渐渐冷下去,没有暴怒,没有失落,没有悲哀,也没有绝望。
柳重明也不知道呆呆地坐了多久,终于逼着自己想起来,他不应该在这里,这里是前世的虚幻。
真正的他还在围场中,本以为与曲沉舟一道,做着从容冷静的执子人,却没想到,自己不过是对方手中微不足道的一颗棋。
怀王那一道莫测的目光显得格外嘲讽,他不能再沉浸在这里无法自拔。
姐姐情况未知,白石岩尚不知去向,他要及时拉住好友——无论曲沉舟之前说过什么,都不要听,一定一定不要听!
他咬了自己的手掌,毫无痛觉,又从床头拔出佩剑,雪亮的剑身映着他冷漠的眼,缓缓沉下,抵住前胸。
恩怨有时。
曲沉舟,不死不休吧!
柳重明骤然睁眼时,夜幕低垂,他不知什么时候趴着睡着了。
鼻尖前是光滑的石桌,反射着檐下暖红的烛火,一旁的太医正缩回推他的手,小心地站在一边看他。
“世子……可是被梦魇到了?”
他将手指塞在口中狠狠咬了一口,钻心的疼,来不及松一口气,立时看向太医。
这太医是柳清如身边的人,自然也是跟他熟悉的,却第一次见到他这样如狼如刀般的狠厉目光,不由哆嗦一下。
“世子,娘娘已有一个多月的身孕,可受了些惊吓,还需观察两天,才好知道胎儿是否稳固。皇上那边也是又高兴又焦心,说是稍后就过来看望娘娘。”
“姐姐她的情况,能不能估计一下。”太医这样的说法,让他心里一点底都没有。
太医为难,但见他一脸焦灼,只能说:“世子放宽心,娘娘身体康健,不会有事的。”
柳重明抚了抚额头,擦去一层细汗,环顾四周,见守在院中的除了围场兵士,还添了龙骑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