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后被死对头买回家(82)
“我会我会,”白石岩拍着胸脯自告奋勇:“你把他送我那儿去。别说我没提醒你,小曲哥用好了是块宝,万一他起了异心,你可当心……”
他用手比在脖子上,龇牙比划一下:“真发现有一点风吹草动,千万记得先下手为强。”
“怎么?”
“还怎么?你没见潘赫什么下场?”
说到这个,柳重明想起来问:“潘赫现在怎么样了,活着没有?”
“还能怎么样,民怨沸腾呢。皇上总不能为了个阉人打自己的脸,说是要肃整上下,看这样子,八成也就是杀个潘赫意思意思,再派个人下去走一圈,贪个盆满再回来。”
“也许没那么糟糕,总是有人不贪的。”
“不贪的容易得罪人,这种肥差也轮不到他们头上去,就算轮到了,也是下去得罪人,都一样,”白石岩提醒道:“你忘了那年的容九安?”
柳重明当然记得容九安。
当时有人指给他看——穿青布衣的就是大理寺那个有名的刑科推丞,名叫凌河,又臭又硬。
他听说过凌河的名字,见凌河陪着另一人远远站着看放榜。
街上的人都热热闹闹奔来走去,只有那两个人如河水中不动的岩石一般,又问那人——凌河旁边的是谁?
有人出去打听,片刻后回来说——那是今年应考的举人,名叫容九安。
那一年,状元和榜眼都是早已内定好的,不值一提,而新科探花郎,便是这位容九安,文采卓绝,一时风头无两。
只可惜容探花风光了不到一年,便被外放了。
“其实……入仕也好。”他喃喃自语。
心里却也明白,自己如今想得天真,以为入仕便可大展拳脚,可当真身处局中时,恐怕处处掣肘,步步维艰。
只看父亲便知道了,他如今惟愿自己不会有一天心灰意冷如斯。
“你也警醒点。”白石岩不知道他出神这么久在想什么,捅捅他。
他回过神来,一时忘了他们刚刚说到什么话题:“什么警醒?”
“你才多大,不会就傻了吧?我说小曲哥呢,”白石岩大惊:“看看潘赫,再想想杜权,他可是个杀人不见血的,别太大意。”
柳重明心里难受,没说话。
“他能耐有点大,我心里总是不踏实。你这段时间有什么新发现没有,他究竟是谁?”
对于前半句话,柳重明心里有七分认可三分否定。
能耐大吗?
的确是,可这火焰烧得太旺,太猛烈了,让他觉得下一刻就会迅速熄灭。
他早该注意到,曲沉舟明明对许多人许多事都反应过激,却还在疯狂和理智之间泾渭分明,那是不应该的,也不是一个正常人能够做到的。
其实那份平静脆弱得仿佛被掏空的蛋壳,里面的意志早已粉碎,填的都是歇斯底里。
也许曲沉舟并不想独自上路,只是无暇他顾,只盼着在将自己烧成灰烬之前,再向前多走一步。
他早该发现的。
“石岩,以前我也总想搞明白,他究竟是谁,但是现在,我觉得他是谁并不重要。”
“为什么不重要。”
“因为……比‘他从前是谁’更重要的,是让他想明白,他现在是谁。”
白石岩被这一串拗口的话搅糊涂,细想了半天才纳闷问:“他现在是谁……什么意思?”
柳重明掀开袖子,双臂上都是一道叠一道的抓痕,扯开衣领,脖颈上被咬得青叠着紫。
白石岩不敢相信地瞪着眼睛:“重明……你这,不会是对人霸王硬上弓了吧。”
“屁!”柳重明恶狠狠爆句粗口,转回刚刚的话题。
“意思就是,他如果再逃不出‘曲沉舟’的记忆和上辈子的噩梦,他可能就快死了。”
柳重明带人进了书房,示意那人关上房门,又指着一旁的椅子:“坐。”
那人没敢坐,只站在书案前不远处,偷眼见他似乎不是发怒的模样,才壮着胆子小声道:“世子爷,小曲哥年纪小不懂事,如果冒犯了您,您骂一顿打一顿都好,能不能……”
他只恨自己笨嘴笨舌,这么多年,也就会这么给人求情,可从前掌柜的从来不会因为求情而多一点怜悯,他说起话来也没什么底气。
柳重明挥手打断林管事的话。
“他那边我自有打算,你不用担心。我今天叫你过来,是想问问他以前的事。”
这几天来,他始终在仔细揣摩一件事——曲沉舟的身世和前一世的遭遇相比,哪一个才更接近小狐狸崩溃的源头。
思忖再三,又考虑了这几天小狐狸的反应,他确定是前者。
这也是可以理解的,前一世无论发生过什么,也是小狐狸一步步走过来的。
既然前一世没有发疯,重生之后仍能保持清醒,甚至能为他出谋划策,说明小狐狸意志之坚韧远超常人。
虽然在见到怀王和廖广明时,也曾一度失神过,但即使是见到前者,小狐狸也只用了一夜时间便恢复如常。
曾经经历的磨难没有把人压垮,现在更不会,至少不会如此粉碎。
而十余年为奴的境遇和记忆,恐怕不是一个生活在宫中的人能够轻易承受的,那宛如将生活在云端上的人推到泥潭里践踏。
尤其是,曲沉舟据说逃了无数次,每次都是想逃回家去。
家,是曲沉舟镌刻在骨子里的执念,所以小狐狸可以狠心淹没长水镇以绝后患,曲沉舟却无法接受这个现实。
一体两魂,彼此交缠,其中一者崩塌,另一个也无法承受。
起因是,长水镇。
而且他这几天抱着人入睡时,总能听到反复呢喃的几个字,凑过去时,听不真切,像是在说——“儿已……”
心病还须心药医,即使再不想去面对,他也决定从曲沉舟从前的遭遇这边入手。
幸运的是,曲沉舟的身世远比另一者好打听。
“你从他几岁的时候见他的?”柳重明提着笔问道,也许有许多细节关系重大,他怕自己错过,总该记下来才好。
林管事察觉出他的善意,渐渐放松下来。
“回世子,小曲哥打从卖到楼里,就是我照看他,大概三岁多的样子。给老娘奔丧的时候离开过一段时间,后来偶尔瞧见小曲哥瘦了好些,我才又回去。”
柳重明心中紧了紧,忽然有些理解小狐狸的情绪。
自己不过是旁听人,就有些不敢细想当年的情景,而小狐狸完全感同身受,几乎可以说与曲沉舟合二为一,也难怪……
“他……从前是什么样子?”
林管事像是憋了太久的话无人倾诉,眼眶泛着红,一说起来便停不下来。
“小曲哥刚来的时候就只会哭,饭也不肯吃,最后哭到嗓子都哑了,忽然有一天就没声了。”
“大伙都以为他没声了是认了命,没想到他半大个奶娃娃有主意,天黑之前躲在水缸里,晚上再跑出去,结果连大门都没找到,就被抓回来。”
“再后来,掌柜的就叫人打他,跑了也打,哭了也打,不吃饭也打,慢慢地,他就不哭了,跟别人也不说话,有人说他那个时候就疯了。”
“其实我知道他是个好孩子,跟我还会多说几句,懂事得很。”
十年时间太久了,他自然是许多事记不真切,絮絮叨叨的都是鸡毛蒜皮的小事,而在这讲述中,曾经的曲沉舟还没有这么沉默。
他不知道世子爷到底想知道什么,偷眼见柳重明轻轻按了按额角,有些忐忑地停下来,小心问:“世子想听的……是不是不是这些……”
“无妨。”
柳重明心里有些乱,听到林管事讲起这些,他不光忍不住尝试将自己带入其中,也总是想起那人说起从前时的漠然。
即使已经长成少年,这段记忆里也总有那个小孩子,兴高采烈拿着糖果子等待回家,等到的却是一眨眼间从云端到炼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