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后被死对头买回家(85)
何必呢?
他也不知道这话应该是对谁的,也许是对受到惊吓的爹娘,早知如此,何必要生下来他,何必要养大。
只为了区区三两银子吗?
也许是对自己,早该看清自己一身疥疮脓水,何必要去惊扰别人的生活。
他不光只是逃不出,还有无处可去。
雪在他身边越积越高,高的像是将日头也遮住,而后逐渐化作水,水面又高又远,闪着斑驳。
那斑驳和璀璨却照不进来,他躺在水底,四周漆黑而寂静,只有自己。
安静的影子从上方飘过,是随水摇摆的尸体,曾经在泛滥汹涌的决堤河水中挣扎求生,如今都已经木然僵硬。
起初只有一两个,很快便成群结队,遮天蔽日地围下来。
他骤然睁眼,那些死灵浮殍不甘地涌动而来。
听不见那些可怖的尖叫厉吼,看不清肿胀的面孔,却像是福至心灵般分辨得出来,那几个与自己血脉相连的人。
他们也见到了他,狰狞的哭脸带着卷曲的利爪,在安静的世界里张着口,却无声无息,尖利诡异地切在他的颈间胸腹里。
察觉不到疼痛,或许是因为身上已经太疼了,或许是水下太冷,早都冻僵了。
也或许是,他已经死了。
曲沉舟动弹不得,却对着他们咧嘴笑,来得正好
——都没有家了,互相憎恨吧。
——血肉还给你们,放我去转世轮回,造了太多业障,再不想为人。
有人在扯他的头发,有人在抓他的脸,有人将手伸进他的胸腔,他艰难地挺起身体,眼睁睁看着自己被人分食。
——拿走,都拿走,用它们去筑窝造巢,搭个踏实安全的家,再不会被冲垮,再不会有恶鬼虎视眈眈。
可只顷刻间,头顶阴霾散去,透出一线光亮来,他的身体破开索命恶鬼的重围,缓缓地向上升去。
有人抱着他,托举着他。
“不要……”他低低呻|吟,拼命挣扎。
他这样的祸世恶鬼,不该重见天日。
“听话。”那人将他禁锢在怀中,只声音便让他打起战:“我带你回家。”
他不能不听话,不敢不听话,也不舍得不听话。
污秽在水中怎么也洗不净,那人却不在乎地与他一同沾染,头顶的日光刺眼起来,窒息在浮出水面的一刻荡然无存。
藏在黑暗里太久了,他漂浮于光和影的交界上,在明亮中泪如泉涌,失去了最后一点挣扎的力气,听到那人在他耳边低语。
“不是你的错。”
“我们回家。”
曲沉舟慢慢睁开眼睛,鼻尖前是黛蓝薄云裯,熏了淡淡乌沉香,不用转头,就知道这是谁的床。
身后的人斜倚在身旁,与他贴在一起,正扭着头,不耐烦地跟人说着话。
“才几天没见?又要出去喝酒,他哪里忙,我看他是真闲。”
“你去跟白石岩说,我忙着呢,”那个声音停了一下,似乎在低头看他:“忙着养狐狸呢。”
下人喏喏应着,出去关上了门。
“又装睡?”那人将他拨得仰面朝上,与他对视,见他的目光渐渐凝聚起来,终于长长地松了一口气,戏谑一笑:“醒了没有,醒了就眨眨眼。”
他眨一下眼睛。
“可算是醒了,”柳重明侧过身,拍拍他的脸颊,问:“睡傻了没有?认不认得我是谁?”
曲沉舟僵硬地转动眼珠,看着自己的手,又慢慢向柳重明摊开。
柳重明看他痴傻的目光,心里一沉,轻轻握住他的手,贴在自己的脸上,轻声叫:“沉舟。”
曲沉舟轻轻翕动口唇,却听不见声音。
柳重明的一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极小心地又问:“想起来什么没有?知不知道我是谁?”
“想起来了……”曲沉舟提高了声音,嘶哑地开口,仍给人看自己的五指,眼里是浅浅的笑:“我想起来……世子还欠我五百两银子。”
柳重明一口气梗在喉咙上,差点英年早逝,算是知道这人是真的清醒了,话还说不利索,就这么清楚怎么讨人嫌。
他们之间关于丹琅的那个赌约,是他输了。
“本世子言而有信,少不了你的。”他起身下床,本想习惯性地去把人抱起来,目光对视片刻后,又讪讪收回手。
他有些后悔,之前光顾着担心小狐狸再也回不来,没想着趁人之危多抱两把。
如今又变回讨厌的炸毛货,估计一时半会是再摸不到了。
“醒了就起来,本世子的床不是那么好爬的。”
这一觉也不知睡了多久,筋酸骨软,曲沉舟半晌才撑起身,坐在床边的时候,手心传来被褥中尚未散去的体温,想来身边的人在这里陪了不是一时半会。
他心中一片旧温情浮起又被压下,没再与人斗嘴,只应了一声:“谢过世子。”
柳重明体恤他大病初愈走不了远路,让人在外间布了饭食,饭香扑鼻,难怪会让他梦见曾经挨饿的日子。
两人相对坐下,柳重明先提了筷子,见曲沉舟拿着勺子的手犹在发抖,便拿了饭碗过去,换勺子舀了桂花鱼的鱼肚肉,连着饭一起递在曲沉舟嘴边。
手脚娴熟的。
曲沉舟像被烫到一样,骤然起身,退了几步,苍白的脸颊渐渐绯红一片。
“现在知道害臊了?”
柳重明心中大乐,能见到这人的气焰被灭下去,这几天的辛苦也不算白费。
“睡了这么五六天,就不琢磨琢磨,谁喂你吃的饭?”他撅了噘嘴:“有时候塞不下去的时候,还这么喂过。”
曲沉舟的呼吸急促起来,脸上红得几乎要烧起来,眼角都是湿漉漉,仍抿着嘴一言不发。
“莫说喂饭了,”柳重明将肘斜靠在桌子上,笑意盈盈地乘胜追击:“本世子还是第一次伺候人洗澡,你上上下下哪儿没被我看过,条儿还不错,肥瘦正好,抱着挺软。”
他的目光漫不经心地一扫,曲沉舟倏地捂住后腰,倒让他在心中笑得打滚。
这小野猫说他技巧生涩的时候还嘲讽满满,他只当是个中老手,没想到连摸一把都经不住,揉一揉就软,两句荤话就脸红,还是个生瓜蛋子,比他都不如。
“世子,你不能……”曲沉舟恨恨咬着牙,鼻尖红得厉害,像是再欺负一下就会哭出来:“你不能……”
“不能怎么样?”
许是昏沉太久,曲沉舟一时还没找回平时的伶牙俐齿,只能愤怒地夺门而出。
柳重明搓了个响指,外面的人把曲沉舟夹回来,摆在门口,又出去关上了房门。
曲沉舟捏着拳头。
“我劝你识时务者为俊杰,既然被人拿住弱点,就乖乖听话,”柳重明举举勺子,示意人过来:“还记不记得我给你定的规矩?”
曲沉舟还有些印象,扭开脸轻声回答:“第一,禁止拒答,第二,禁止违令不遵。”
“第三,禁止逃走,”柳重明帮他补充,再招呼:“过来吃饭,这是命令。”
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曲沉舟觉得那道可恨的目光一直在自己腰上打转,只是被这样盯着,便像有蚂蚁咬开皮肤钻进去,又麻又痒。
甚至没出息地回想起曾被这人揉在双手之间的滋味。
权衡再三,他只能再坐回去,慢慢含走勺子上的饭食,口中咀嚼着,脑子还有些乱。
这一场角力,是他输了。
他们之间地位本就悬殊,对方想明白了自己的立场,要取回主导权的话,他毫无反抗之力。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他如今寄人篱下,由不得不低头。
他并不介意自己输给柳重明,只是一时还不清楚,今后该如何说服重明听进去自己的劝诫。
之前过于急功近利,提前消耗掉了重明的耐心。
太心急了。
他能察觉到对面的目光始终落在自己身上,本以为是在等着自己先开口,却没想到很快听到对方发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