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后被死对头买回家(229)
她已不是第一次见曲沉舟,从前没有听说过这双妖瞳的说法倒也罢了,无非是惊艳于这张令人移不开目光的脸。
可有了如今的说法,在与人对视的瞬间,竟有种心中一紧的不安,曾经的那些种种像是都在这双眼睛下现形,被从阴暗的角落拖到众目睽睽之下,下一刻就要被公之于众。
不等她变了脸色,曲沉舟已退一步,一旁宫人端笔墨和托盘上前,铺开花草笺。
皇后见他悬腕蘸墨,落笔极稳,行云流水,一气呵成,忍不住赞了一句:“曲司天写得一手好字,倒像是个世家子。”
曲沉舟手下笔锋不停,淡然应道:“娘娘谬赞。”
片刻后,花草笺被呈上来,写了两个字——凤和。
不过是普通的吉利话,倒是应景。
皇后心中的重石终于落下,一笑道:“听皇上说起,曲司天能知吉凶,怎的只用这两字来含糊本宫?”
“回娘娘,”曲沉舟垂手站在原处,答道:“臣不敢说能窥看天机,只能依着这双眼能见些卦言,若无卦言,便是和乐,不敢含糊娘娘。”
他是皇上指派信赖的,皇后不好多说,宫人便引着他去柳贵妃面前。
同样平静的对视,两人中间像是完全没有隔着什么似的。
曲沉舟再次提笔,这次花草笺上多了几个字——六月初六,云遮月。
皇后坐得近,瞟了一眼,问道:“曲司天,这卦是什么意思?”
所有目光都聚在柳清如身上,这一卦明显是应在这个胎儿身上,云遮月也不是什么让人愉快的话。
别人说倒还好,这几个字从曲沉舟笔下写出,总像是带着点火|药味似的。
柳清如拈着那花草笺,浅浅一笑:“六月初六,倒是巧了,太医说,这孩子该就是六月出生的。敢问曲司天,可是有什么说法?”
“恕臣愚昧,”曲沉舟躬身:“臣只敢卜卦,不敢解卦,还望两位娘娘恕罪。”
“不敢解卦吗?”皇后对这话似是很感兴趣,嗤笑一声,问道:“曲司天对皇上也是这样说的?本宫听说的可不是这样。”
曲沉舟拱拱手:“皇上对臣宽厚仁爱,纵容臣口无遮拦,臣便斗胆尝试猜测。若是娘娘不怪罪……”
皇后嘴角的一丝微笑还没浮起,又听他说:“烦请娘娘得皇上口谕示下,臣自不敢推脱。”
这话便明摆着是拿皇上做靠山——想要他乖顺听话,也要问皇上同不同意。
可事实就是如此,司天官从来为皇上近身侍臣,只听从皇上一个人的命令。
且不说他到底是不是真的卜卦灵验,只要他坐在这个位置上,就没有人敢越过皇上,让司天官做些什么不应该的。
皇后没想到这一拳像是打进棉花里,四周各怀心思的目光都像是在看戏,等着她因为曲司天再跟皇上大闹一场,只能忍下这口闷气。
她正要摆摆手,让人继续,便见柳清如抖了抖花草笺。
“曲司天的字倒是不错,看着好眼熟。”
相比于皇后,柳清如的这话倒更让众人侧目。
这宫墙里,若是有一个人,可以堂而皇之地找曲司天的麻烦,那就只有身怀龙子的柳清如了。
更何况,谁不知道曲司天和柳世子之间的龃龉。
柳清如爱弟心切,又得了这么个卦,不可能会不做声地忍下来。
曲沉舟转向柳清如,低眉顺目,与回答皇后时同样的平静:“回娘娘,是世子教的。”
“重明对你真是足够用心,”柳清如笑得浅淡,眉目含霜:“也亏得如此,曲司天小小年纪,口齿伶俐,上得了台面,带出去也不丢人。”
曲沉舟的眉睫闪动几下,垂目道:“谢娘娘夸奖。”
“谢我么?”柳清如指点他似的:“教你的人可不是我。不过我们家重明也是年轻不懂事,还不知道,一个人的容貌和谈吐远不及品性要紧,就算是个贱籍,也该知道礼义廉耻四字。”
屋内一片寂静,连皇后也眉目含笑,并不插话。
曲沉舟静静站了片刻,眼角似是微微泛红,没有与柳清如对视,只抿了抿嘴,轻声答:“世子倒是教过我,未经人苦,不劝人善,贵妃娘娘知道这话吗?”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在他身上——这语气柔和,可话里的意思却带锋带刺的,还从没人敢这样对柳清如说话。
柳清如的手在扶手上握紧,勾唇笑笑,就着宫人的搀扶起身,来到他面前,纤指点在他的肩上。
“伶牙俐齿,说得不错。”
她称身子沉重,既然卜卦完毕,便告辞离去。
皇后自然不会拦她,当即派人将柳清如送出门去,也不知是喜是忧。
自柳清如入宫以来,还从未在谁那里碰过这样的软钉子,被人说得铩羽而归,倒让她心中痛快一些。
可回过头看,另一边是深受皇上宠信的司天官,自己得不到半点好处,反而因为从前的事整日忐忑,似乎也不是什么值得高兴的事。
柳清如虽走了,这边的卜卦总是要继续的。
瑜妃既不在,明妃的卦言很快也写在花草笺上,被宫人托了过来。
三月桃离枝。
明妃只看了一眼,便用帕子捂住了脸,失声啜泣。
屋里变得比刚刚还要安静。
自左骁营出事后,这把火一路烧到了齐王身上。
据说任瑞滥杀无辜都是齐王的授意,甚至还带出了从前齐王手下得力部将冯郁,说齐王早倚仗手中兵权滥杀无辜,民怨沸腾。
据说柳世子得到了证词后,还一度避嫌,将左骁营一干人等移交到大理寺审讯。
大理寺少卿凌河亲自审问。
虽然没有人知道封交上去的证词说了什么,却从皇上的态度可以看出,齐王这次恐怕不死也要脱层皮。
谁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皇上又是究竟因为什么这般大动肝火。
明妃动用了所有的人,向皇上恳求,念在齐王忠心耿耿的情分上,再给齐王一个改过的机会,却始终没有得到皇上一个明确的答案。
如今这一句似是而非的卦言,如利剑般戳穿她硬撑的坚持。
齐王慕景德便是三月出生,儿时的乳名便是桃儿。
“娘娘……曲司天……”明妃忽然扑下座来,痛哭得说不出话来:“求求皇上……”
曲沉舟被她抓住衣摆,又眼见着宫人扯开明妃的手,将她扶起来。
他退了几步,站在珠帘边,沉默地看着屋内一团混乱,在被宫人引着出来前,向明妃身边空着的那个座位又看了一眼。
瑜妃果然没有来。
他随着引路的宫人走在廊下,手指在袖中捻捻,那枚木簪似乎还在,一面是“明”字,一面被刻了一个“舟”字。
可在白石岩将木簪递给他时,他就已敏锐地察觉到,这木簪并不是重明从前送的那根。
一时百感交缠,不知是爱是恨,是苦是甜,只觉得胸中闷得喘不过气来。
重回宫中,似乎过往的一切都变得界限模糊起来,前世像是昨天才发生过的事,而重生后与重明在别院纠缠的两年,反倒像是他无望人生中的一点美梦。
自他离开晋西书院回宫之后,重明便常常用这个法子给他递信,那些看似不起眼的小东西,都是重明亲手做的。
他掂着那簪子的分量,便能猜出里面有什么,折断的木簪被丢在炉火里毁掉,藏在中间的纸条是熟悉的字迹。
“瑜妃宫中三福即周怀山,他告知全部真相。宫中有急事,求助姐姐。”
这消息虽出乎意料,却也不是不可能。
白石岩早跟他说过,重明都想起来了,可令他心惊的,重明居然会连这件事都知道。
这样推想的话,以他对怀王的了解,在他死后发生了什么,呼之欲出。
不光如此,今日柳贵妃对他发难,也必然是重明的恳求。在宫里朝中彻底站在柳家的对面,是重明对他的保全。
可是他已经没有回头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