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后被死对头买回家(118)
“来了。”
一双脚停在门槛内,踩着布鞋,没穿袜子,瓷白的脚踝细细的,收束着延伸到裤管里,笔直的小腿格外修长。
柳重明被那双脚搅扰得心头更乱,目光渐渐上移,在对视中又渐渐安静下来。
这人总是有这样的魔力,随随便便就搅得他波澜四起,一个淡然的眼神又教他风平浪静,起起伏伏都在这人的一颦一笑中。
“还没睡?”
“世子也没睡?”曲沉舟让开身:“夜寒露重,世子进来坐坐。”
曲沉舟如今的身份能得单独一间房,已算是禅院视众生平等,但必然不能跟柳重明的住处相比。
柳重明在屋里转了一圈,见炉火昏暗,屋里冷得沁骨,便解下披风,将曲沉舟裹着。
“穿着,这是命令。”见曲沉舟似乎想挣脱,他呵斥一声,笼着手在桌边坐下。
不好单刀直入地把东西拿出来,先问道:“怀王打算救任瑞?任瑞是齐王拿下的,若是怀王出头,就要跟齐王面对面,之前的姿态不是白做了?”
曲沉舟拢着披风坐下,连脚面也被罩在毛茸茸的温暖里,恍惚片刻,才轻轻捻着仍带着体温的衬里,缓声回答。
“怀王做事,极少亲自出面,这是坏事也是好事,世子正好可以瞧瞧,他能调动的人究竟有哪些。”
“我会盯着,”柳重明抬眼一瞥,他的披风很大,把人足足裹了一圈半,看起来细细一条,单薄得让人想疼爱,又问:“任瑞对怀王很重要?”
“世子有家世,也有钱,但我仍然建议世子将锦绣营纳入囊中,”曲沉舟从披风里伸出一只手,将桌上的茶杯器物摆了两样过来,手指在第三件上打着转:“怀王也是一样。”
柳重明心中一动:“怀王觊觎兵权?”
“有谁不呢?”曲沉舟反问他:“唐家历代文臣,宁王又是那个样子,便是有心夺也无力担,但怀王不同。”
怀王虽不似齐王一样常在行伍中,却是朝中有名的礼贤下士,海纳百川,不但不会容不下,反而会如虎添翼。
“京城乃天子脚下,宫城内外的管辖被分得清清楚楚,怀王无从下手,自然只能打外面的主意。任瑞不会是唯一支持怀王的兵权所在。”
“任瑞这个人……”柳重明觉出点寒意来,用火钳将炉子捅了捅,火星窜出来,他将手伸过去暖暖,皱眉道:“石磊跟我说,任瑞这个人就是个疯子。”
曲沉舟自然知道,否则当年也不会建议任瑞去追击柳重明。
应山城一战,任瑞带七万大军来援,阵前主帅却要以静制动,困守为上。任瑞忍耐几天,突生哗变,斩杀己方主帅,日夜猛攻应山城。
城门开时,柳重明在乱军之中被淹护着乔装离开,任瑞只带五千人疾行追击,一腔挫败无处发泄,沿路屠村,却在路过津南府时,被积怨已久的旧部斩杀。
任瑞若是个疯子,他曲沉舟便是个亡命之徒。
“世子,任瑞之事已不可改变,世子如今在朝中立足不稳,无法插手时,便该袖手旁观,等拿到了锦绣营的位子,站在皇上身边,护着贵妃娘娘诞下皇子,之后诸王之事,再徐徐图之也不迟。”
“我明白。”柳重明搓了搓手,眼看着炉火又迅速暗淡下去。
曲沉舟也瞥见,抓着披风站起身,劝道:“世子不必心焦,所图大事,不在一日两日,世子且先回房歇息,稍后……”
他话没说完,忽然身上一轻,已被人腾空抱起。
柳重明将他向上掂掂,裹紧披风,用肩膀撞开了房门:“这里冷,去我房里睡。”
曲沉舟没有挣扎,将脸埋在雪帽里,被遮挡得看不清面孔。
夜深风凉,外面自然比屋里更冷,可怀里抱着个又轻又软的小家伙,柳重明心情很愉快,些许凉意不在话下,深吸一口气时,直沁到肺腑,居然哼出个调子来。
“一更鼓响,三月花开,子规乱啼,小檐飞燕,日日唤东风。换尽天涯色,缓缓归陌上。”
他怀里的人顿然抖了一下,又缓缓地放松身体,极小的声音,与他一起应和起来。
“二更鼓响,画屏闲展,春梦秋云,醉别西楼,点点又行行。红烛无好计,斜月半倚窗。”
这是他们都会的曲子,即使闭着眼睛,不刻意去回想,也能唱得一字不错。
“三更鼓响,百代朝暮,水流花谢,南北歧路,总把春光误。风笛离亭晚,君自向潇湘。”
这时光难得,小野猫也藏起尖牙利齿,柳重明不由放慢了步子。
“四更鼓响,樽前酒冷,栏杆拍遍,高歌相候,多情似无情。明日隔山岳,世事两茫茫。”
月色正好,上天所赐。
“五更鼓响,珠帘尽湿,雪满天山,云凝万里,纷纷山中客。痛饮有别肠,不用诉离殇。”
五更唱完,曲中人结束徘徊,不舍离去,而他们刚刚好进门,还在一起。
曲沉舟在披风下轻轻鼓掌:“世子好记性,只听过一次,居然能记得这样好。”
“当不起,”柳重明嘴角噙着笑,快步走到床前,将人往里面放:“我也不瞒你,这曲子是我打娘胎里就会的,可不是头一遭才从你那里听到的。”
曲沉舟愕然从雪帽中探出头。
柳重明见他这个神情,倒更是吃惊:“怎么?才知道?我还以为你是从我这里学去的。”
“不是……”
曲沉舟拢在胸前的手在微微发着抖,重明从未对他说过,可也只有这样,才能说得通,重明当初为什么会那样莫名惊诧。
他忽然觉得自己也许想错了一些事。
两次初见重明便见到的那个卦言——天定之人,也许所指并不是说重明为注定得到天下的人。
柳重明脱了外衫,也挤上床来,为他把披风扯去,见他的双手蜷缩着攥住衣襟,不由笑着摸了一把:“怎么就抖成这样,怕我,还是冷?”
一条锦被扯过来盖住两人。
“你放心,本世子今日做一次柳下惠,不碰你,”柳重明抬身吹熄烛火,背对着躺下来:“睡吧。”
被窝里夹裹了两个人的体温,很快温暖起来,被驱赶走的寒冷在手脚上留下麻酥酥的痒。
曲沉舟仰面看着帷帐,眼中酸涩。
——为蝶时,流连花海,莫恋人间。
从禅房出来时,他曾反复咀嚼这句话,身已化蝶,他也想抛却前尘旧事,坦坦荡荡面对重明,却是不敢。
刚刚在房中辗转反侧时,他突发奇想地跟自己打了个赌——如果重明今晚来找他,他们还能不吵起来,他便试着……放下戒备。
而这一世,老天似乎没有再给他那么坏的运气。
“沉舟。”
身旁的人突然扭过脸,倒吓了他一跳:“世子……”
“从前的那个人……究竟是哪里让你喜欢?”柳重明的半张脸在被子里,声音闷闷的。
曲沉舟张张嘴,许多话堵在喉间,思忖许久才慢慢答道:“免我孤,免我苦,免我四下流离,免我无枝可依。”
柳重明半晌无话,只丢了一样东西过来。
“补给你的生辰礼,贴身带着,就当个护身符吧,免得总让外人以为你疯了,”他转身给曲沉舟将被子往上扯了一下:“睡吧。”
那东西带着闷响落在被子上,曲沉舟摸索着握在手里,那是他最熟悉不过的形状,小巧的玉佩旁缀着镂空的玉铃。
他如今的身份不能随意佩玉,除非是主人着意亲赐的。
曲沉舟用指肚轻轻摩挲着玉佩,除了他摸过无数次的花纹之外,背面还刻了三个极小的字,即使摸不出来,也能猜到是什么。
——柳、重、明。
他在黑暗里无声地微笑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住持:MD说禅累死了,老子更擅长暴打这两个憨憨【在我目前所有文里,这位住持算是武力值爆表第一人,重明鸟和化蛇都是他的随从,所以才来蹚这趟浑水,真身是条黑龙,这次委屈他了23333】免我孤,免我苦,免我四下流离,免我无枝可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