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后被死对头买回家(191)
“锦绣营是块肥肉,他为了给宁王在兵权上争一块地盘,这些年没少跟廖广明有矛盾。”
“廖广明的位置空出来,所有人都喜闻乐见,指望着皇上开恩,落在自己头上。”
“你也跟慕景德点拨两句,让任瑞犯不着在这地方争这么一口气,护着他点,留任瑞在秋狩的时候才好用。”
江行之默默记下来。
曲沉舟又将册子从头细细翻一遍,正在默记下来,他不好打扰,直到那册子递回来,才忍不住问:“曲沉舟,你究竟是什么人?”
他原本专注着自己的事,不好挖人老底,可面前这人实在诡异,对朝中诸人诸事熟悉得令他心生恐惧。
不可能是柳重明教的,世子自己恐怕都没有看得这么透彻。
他想不明白,柳重明究竟养了个怎样的怪物。
曲沉舟向他挑眉一笑:“我记得,我们之间的协议里,我没有回答你的义务。”
“那我们的协议……”江行之早就猜到不会有答案,也不在意,将那册子重塞入怀里,并没有立刻离开:“世子知道吗?”
他这是明知故问。
如果柳重明知道,曲沉舟也不必私下里来找他。
曲沉舟安静地看着他:“江行之,你别忘了,能帮你的人,是我。”
“你不用担心,我不会告诉世子,我对你有用,你对我也一样有用,我犯不着为了世子得罪你。”
江行之瞟了一眼垂花门的方向,卧房里的烛火还没有熄灭,能看到垂花门处有隐约的光亮。
“我只是好奇,世子信你护你,你私下里做这些,究竟是为了什么?”
曲沉舟笑一笑,反问他:“慕景德信你护你,你私下里还来找我们,究竟是为什么呢?”
两人话不投机,不再说话。
江行之拱手离开。
曲沉舟送他到角门门口,忽然拦了他一下,轻声道:“江行之,你来找我,问的始终是关于慕景德的卦,为什么没有问过你自己?”
江行之在门槛处停了一下,转身笑道:“我么?最坏也不过是一死罢了。只要你帮我得到结果,生死算得了什么?”
“为什么会不在乎?”曲沉舟问:“为了景臣呢,难道也不想活下去?”
江行之忽然嗤笑出声:“曲沉舟,你倒是让我刮目相看?我以为你这样冷血冷心的人,不会多事去顾人死活。”
曲沉舟也微笑:“偶尔也会。”
也许是从来没有人这样问过,从来没有人想知道这个答案,江行之笑过一阵后,渐渐收敛了神色,居然正经回答了这个问题。
“景臣他……是我的贵人,如果没有他,我也不会有力气撑着活到现在。”
“不过,他为明月,我是尘土,我们之间恐怕也仅此而已。”
“曲沉舟,如果给你两个选择——一个是为了情爱,放弃仇恨,一个是为了仇恨,放弃情爱,你会选择哪一个?”
“所以你选择了后者,对吗?”曲沉舟问。
江行之的目光落在脚下摇摆的影子上,没有否认,只说:“我们是同一类人,换做是你,你也会这么选择。”
“如果是以前,我的确会,”曲沉舟推开角门,送他出门:“可是现在,我不会了。”
江行之有些愕然,以这些时日的接触来看,他不认为曲沉舟是会选择前者的人。
“为什么?”
“因为我有想保护的人,所以……情爱和仇恨,我都可以放弃。”
江行之没料到他会给出这样的答案,思忖良久,向他行了一礼。
“我做不到。”
江行之已经远去,曲沉舟仍在门槛处站了许久,才慢慢往回走。
柳重明早已等在卧房门外的回廊下,抖开一件披风迎下台阶。
“齐王那边的事很麻烦?谈了这么久?”
曲沉舟被裹着揽回屋里,在床边坐下,轻轻嗯了一声。
柳重明见他若有所思,像是有心事,便自己上手,将他的外袍脱下来,把人塞进被子里。
“有什么棘手的事,需要我帮忙吗?”
曲沉舟摇头。
“要用什么人,拿着你的腰牌去调,还要什么,只管跟我说。”
“如果要用到世子呢?”曲沉舟仰头问。
柳重明失笑:“这个最好办了,连腰牌都不需要,开个口就行。夜深了,先睡吧。”
曲沉舟扯住了他的衣角,不让他走。
“睡不着。”
柳重明掀开被子,也挤了进来——其实他又何尝睡得着,好在能两个人在一起,不寂寞。
两人就这么看着窗外月色西移,过了许久,倒是曲沉舟主动开口:“世子不问一问齐王那边都有什么消息吗?”
“不是你之前说的?那边交给你全权打理,不要我问?”柳重明侧过身,摸摸他的头顶:“你说让我专注看好潘赫,把锦绣营的关系打通,皇上那边也要顾着,我好忙啊——出了什么麻烦事?”
“没有麻烦,江行之那边一切顺利,齐王到底倚赖他习惯了,”曲沉舟歪歪头,靠过来:“倒是世子这边,想好怎么做了吗?如果真的是最坏情况呢?”
最坏情况,便是潘赫瞒下的那两人,真的已经没了。
一年一个草替儿中,少了两个。
这样的话,柳重明要用最漂亮的姿态向皇上复命,要向前一步,只有一个办法。
或者该说,从于德喜向柳重明说出“并蒂莲”三个字起,在柳重明面前的便是一道沟壑。
若是从前,廖广明攥着潘赫不放,柳重明也许还能当做一无所知,顶多是再多花些时间,多走些弯路,绕过去就好。
可如今潘赫已经到手中,柳重明再打退堂鼓的话,在皇上眼中便只有一种可能——柳重明已经知道了,知道皇上那个最不能昭示于众的秘密。
要么用无辜的血肉去填出一条向前的路。
要么一脚踏空,掉落下去。
到那个时候,柳重明恐怕会比如今的潘赫下场更惨。
到那个时候,哪怕柳家奉上柳重明一条命,也未必能平息这一场风波。
路,就只剩下这么一条了。
“一将功成万骨枯……”柳重明在锦被上摊开手掌,盯着那个主动落进来的手,慢慢攥紧,低声说:“沉舟,我不知道将来别人会怎样说,但我决定去做。”
哪怕要成为极恶之徒,要向毫无反抗之力的妇孺举起屠刀。
曲沉舟翻过手来,与人十指交握,声音艰涩。
“重明,对不起……如果我早知道事情会发展到现在的情况……”
他没上过战场,不知道在战场上杀人的情形,却比谁都明白杀戮的滋味,鲜活的人被粘稠血腥包裹,变成一堆死肉。
恐惧和恶心令人战栗疯狂。
当年,他亲眼看着中和殿前的人们在漫天箭雨下血肉迸飞,一病不起,无论什么东西塞仅嘴里,都会忍不住呕吐出来。
而这一次,柳重明担起了这副担子。
“说什么傻话。”
柳重明仍然语气温和,那些日夜的煎熬辗转都仿佛没有存在过,也不会在人面前显露半分。
“你已经做到了最好,其他的事,本就该是我的。”
柳重明一根根地数着曲沉舟的手指,觉得只要有这触碰的温度,他就能在这条看不清前方的路上一直向前,就不会茫然四顾。
“沉舟,我想过很多次,为什么会在那个关节上,于公公忽然对我说起并蒂莲。”
曲沉舟细回想了一下“那个关节”,潘赫已经犯事,而那一天,重明进宫去,向皇上报了潘赫放在船队里的银钱。
之前他从没想过这个细节,如今被柳重明一提醒,才抓住那一点极细的缘由。
“账目……”
“对,账目,皇上从我呈上账目起,就知道我私吞下了潘赫的钱,”柳重明盯着窗外,正是黎明前最黑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