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后被死对头买回家(71)
眼下最令人疑惑的,还是那盒不该在宫中出现的口脂。
略考虑片刻,柳重明疑惑的自问自答。
“我认为瑜妃不可能在这个时候做这种事,怀王更不可能。宁王去年做了几件垃圾事,皇上很不喜,眼下水患泛滥,流民遍野,宁王又毫无建树,已经很不讨喜,怀王犯不着多此一举。”
“反过来想呢?”曲沉舟平静看他:“怀王填饱了流民的肚子,正是被人称颂的时候,可三王鼎足制衡,皇上并不乐于见到其中一人声望高涨。”
柳重明细想,不由悚然。
“世子不用惊慌,皇上素来多疑,此次不过是借机敲打一下世子而已。”
曲沉舟放下茶杯直视他,他的震惊在这平静的眼神中渐渐平复下来。
不知不觉中,曲沉舟已成为他的定心丸,这人不慌,他就不慌。
“世子,眼下算不得什么大火,烧不到几个人,更不会有碍世子。”
“只是躲在人后的人,也该拖出来给人瞧瞧。”
“这一次事出朝阳宫中,无论小宫女招与不招,瑜妃都拖不了干系。如果怀王还能以圣人之姿自处,不为自己辩解,我今后也再不找他的麻烦。”
“世子可以睁眼好好看看,怀王能做到何种程度。”
柳重明细琢磨这话,沉默片刻后问道:“你的意思是,即使皇上想打压一下怀王,而且口脂的确是从朝阳宫中搜出来,怀王这次也能全身而退是吗?”
“如果不去算把他拖到皇上眼中的话,的确算得上是全身而退。”
“可在皇上心中,也许一点点猜忌的火苗,有朝一日就会烧成燎原之火。”
柳重明渐渐有些明白了,曲沉舟见了怀王那天为什么会力竭晕倒——因为眼下找不到算计怀王的有效途径。
他见曲沉舟似乎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竟忍不住安慰起来。
“如果怀王能把宫里这些事的来龙去脉也摸清,恐怕皇上也要对他刮目相看,这么看的话,也不算全身而退。”
曲沉舟默默点点头:“目前能做到的,也只有这些。”
“可是……”柳重明还是不解:“那口脂在市面上卖,并不贡入宫中,宫女又不会出宫采买,难道是对食的采买太监?这样一来,倒也有迹可循。”
“这一点我倒是可以为世子解释,”曲沉舟一笑:“那口脂,是宁王带入宫中的。”
“其中原委……”他微微欠身,在柳重明耳边低语几句。
柳重明起初诧异愕然,而后脸色青一阵红一阵。
“曲沉舟!”
他从前不跟这些人胡混,只知道宁王是个游手好闲的,却不知道背地里居然做这种见不得人的勾当。
做得这么心安理得,甚至跟自己见面时也没有半点惭愧,恐怕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而曲沉舟就心安理得地在旁边看着自己头顶绿油油,搞不好还在中间推波助澜一把。
虽说丹琅与他不过比陌生人多认识一点,可想到宁王拿什么目光看自己,这滋味恶心得让人咽不下这口气。
“怎么?”曲沉舟不解地问他:“难道世子对丹琅有意?”
“你,你为什么不跟我商量……我告诉你,我最讨厌别人算计我!”
柳重明气得有些语无伦次,却在一个念头一闪而过时立刻放弃了追责,只忽然问道:“宁王有没有碰过你!”
曲沉舟呆了一下,他了解柳重明不肯被人指使的自尊心,而且任谁也不会愿意做他人手中一颗棋子,却没料到他冷不丁冒出这个问题,细想之下,竟一时心中激荡。
“世子,宁王也不是那么不挑剔的。”
“有没有!”
“……”曲沉舟将脸转向一边,一时竟有些后悔,有意不再与他对视:“没有。”
得了肯定的回答,柳重明终于放下心来,忽然想起来什么,盯着曲沉舟看。
自从石岩把人送回来那天起,他就感觉曲沉舟的态度忽然冷淡下去,连那笑容也是客套式的。
他这段时间又忙碌着流民那边的事,两人几乎没见过几面,更没说过什么话,那些还能偶尔插科打诨两句的日子似乎是很早以前的了。
只是在刚刚他情不自禁追问时,曲沉舟那一层像是长在脸上的冷漠仿佛不经意间龟裂片刻。
这让他意识到,对于他的关心和紧张,对方其实并不那么抗拒。
这一点发现让他忽然藏不住莫名其妙的笑意,连刚刚被人算计的愤怒也似乎不值一提。
就好像是,被激怒的猫咪终于认出他来,又肯赏脸回来吃上一口粮,肯不耐烦地在他手心蹭上一蹭。
真是只野猫,又任性又让人讨厌,他想着,看似柔软乖顺、实则一身是刺的野猫。
他想要驯服他。
曲沉舟留意到落在身上的目光,余光里瞟上一眼,又转过脸去,如芒在背,心中有种莫名的愠怒。
他不怕与任何人对视,除了柳重明。
“这次便罢了,下次不许再瞒着我擅自做主,否则我定不轻饶!”柳重明不放过似的看着他,问道:“继续说,你知不知道,之后会怎样?”
如果这口脂是宁王带入宫,那眼下就变成了皇后见宁王碌碌无为争不过,假借生病之名陷害瑜妃。
如此一来,怀王和宁王二人,必然有一人要栽个跟头。
他想知道,在曲沉舟眼中,这场闹剧会如何收场。
“抱歉,”曲沉舟不去看他:“他们距离我都太远,人心难测,只能且行且看。”
“好。”柳重明站起身,又警告一次:“下不为例,否则不会放过你!”
今天发生的事太过突然,他仿佛看到一只看似柔弱的手在身边慢慢搅动,对掀起的波澜视若无睹,只指给他看那水下狰狞的白骨。
将要绕过围屏时,他忽然转身问:“你让我买下乱葬岗时,有没有预见到今日的流民?”
“世子多想了,没有,”曲沉舟吹了外间烛火,正提着灯,打算等他进去后再退出门去,听到他的问话,在门口站住脚:“我没有那么神通广大,巧合罢了。”
柳重明不知他是为了让自己安心,还是说的真话,只是看着那已经迈出门槛的一只脚有些碍眼。
可他知道若是出口挽留,十有八九会被拒绝,便只站在原地不动,盯着还没有出门的那只脚。
曲沉舟便也站着不动。
“曲沉舟,我有一件事一直很好奇,”半晌,柳重明慢慢问:“像你这样的人,怎么会死?”
他相信,即使没有这双眼睛,这人也足以在纷杂混乱的朝局中站稳脚,最不济也可以全身而退,怎么会落得死不瞑目、借尸还魂的下场。
曲沉舟垂目看着手中的灯,一只手习惯似的在胸前摸索着什么。
他记得所有疼痛消失的瞬间后,听到重明说过——没有心肝的人,怎么会死?
怎么会……死呢?
因为他万夫所指,他两手血污,他是被天下人唾骂的佞臣贼子,而重明是开国圣君,他不能不死啊。
“回世子,时也运也命也,如此而已。”
“那这一辈子呢?”
“我想试着再挣扎一下。”曲沉舟用柳重明自己的话回答了这个问题。
那点灯火飘忽离去,黑暗裹持着柳重明,连日的疲倦涌上来,懒得去拨一拨灯芯。
“时也运也命也”,这几个字仿佛放在谁身上都恰如其分。平步青云时春风马蹄疾,失意时叹命运不济。
在这一点上,他还是相当钦佩曲沉舟的。
朝中风浪,他只站在岸边看着,便觉罡风扑面,而曲沉舟在其中沉浮一次,仍有心力再拼一次。
他自问若他落到如此境地的话,孑然一身独活,恐怕早生死由命,却不清楚曲沉舟是为了什么。
因为对怀王的恨吗?还是有什么别的?
这些问题必然是无法知道答案的,唯一渺茫的希望就是转而寻求那些虚无凌乱的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