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官仇恨(8)
谢藤开始还用一种伪装出来的温柔声调来诱骗闻哲,如同准备捕猎一只弱小的食草动物那样,耐心的潜伏观察,花时间去追逐,把对方的狼狈当做一种乐趣,最后才咬断对方的脖子。
但这一次似乎有些什么不一样,他等了许久都没有得到任何回答,这才开始自言自语,最后换成英语,对身旁的人说:
“你们都站着不动做什么?你去想点办法打开那扇门,另一个先过来把我解开……等等!住手!别动那扇门!”
这是猎物首次反抗成功,情况依旧有些混乱,谢藤前后矛盾的阻止与保镖砸门的声音不分先后的出现。砸门的保镖听从了前半段命令,却对后半充耳不闻。谢藤没有再花时间废话,重获自由的瞬间,他立刻跳下床,在另一名保镖反应过来前捡起了掉落在一旁的格洛克。
他没有开枪,而是把它砸向了浴室门口的保镖。后者堪堪躲过,格洛克则撞在墙上,反弹向另一边,发生二次撞击。
再优秀的枪械也不适合在保险打开的状态如此操作,“嘣”的一声,枪因为撞击而走火,房间登时陷入一片死寂,跳弹横飞,有惊无险地从距离谢藤胳膊半米的位置擦过,嵌入了他背后墙壁。
密闭空间的枪声才是真正的灾难,大家的耳朵都在嗡嗡作响,但他们的反应天差地别。谢藤依旧坦然地站在原地,两个保镖则反射性的卧倒,意识到有惊无险后又静若寒蝉地看向谢藤。
“我说住手,你是听不见,还是听不懂?”谢藤缓慢地穿过房间,停在保镖面前,抬起手,轻轻拍打后者的脸,“我让你打开门,没有让你砸坏它。我很喜欢这块从波罗的海带回来的天然石。它是独一无二的,它做的门自然也是独一无二的。或者,你想个办法给我弄来一块有同样纹路的石头。天然的石头,独一无二的石头,再给我准备一扇一模一样的门。你明白了吗?”
他明明没有用任何血腥的威胁来恐吓他们,语速也极其缓慢,但是那位将近两米高的保镖不仅完全不敢出声,还立刻飞快点头,另一个则恨不得把自己缩进墙角里,或者在地板上挖个洞把自己塞进去。
谢藤说完便再度转向那扇有天然石纹理的门扉,轻而礼貌地敲响了侧面一块特意留出来的木质装饰。
叩,停顿,叩,重复。耐心至极。
“闻哲,出来吧。你现在的状况肯定很糟糕,你这样下去会变得越来越糟。你越是难受,就越不应该躲在里面。我能帮你解决问题,明白吗?”谢藤耐心十足地哄骗,“我不会再弄伤你了。你完全没有必要把自己关在里面。相信我,好吗?我也不会让我这两位朋友对你动粗。我保证……”
门扉另一端的闻哲已经先一步被枪声惊醒,但他连一根手指都挪动不了。
他意识到自己的情况的确如谢藤所言,明显比之前更严重了。他无法确定是因为后来新追加的一轮药的原因,还是其他未明的原因。他用了比之前长数倍的时间,才勉强区分出自己眼前的一切与听到的那些究竟是真是假,抓住谢藤那堆废话里的唯一关键:他能帮我解决问题。
他?他……对,他。
闻哲的理智深陷泥沼,费尽气力回想刚才,判断谢藤在撒谎。肯定不止一轮追加,肯定有第二或者第三乃至第四轮药物追加。但刚才的他依旧能动作,能说话,甚至能做出挣扎与反击。不像现在这样,彻底丧失了行动力。而此刻的他跟刚才唯一的区别只有:他远离了那个披着人皮的败类的掌控,因而能解释他此刻狼狈的答案也就只剩下了唯一一个:那些并非普通的药,是进行过指定生物基因片段复配的产物。
就像“一见钟情”时腺体所产生的荷尔蒙,会被人类误读做情感。其实只是基因适配度高的同步信号,是人在进化过程中屈从于繁衍本能的证据。就像现在的他,不过刚远离谢藤片刻,就被疯狂膨胀的本能煎熬至濒临崩溃;就像他明明憎恶着对方假装出来的温声轻语,也憎恶着对方存在本身,但他依旧敌不过那些虚假的诱骗,不自觉抬起颤抖的手,丢弃了唯一能保护自身的屏障。
锁心发出“哒”的轻响,做出这个举动的闻哲双眼几乎无法聚焦,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正亲手把自己送到对方手里。
带着奇怪花纹的门扉缓慢朝着一侧打开,如同隐藏在大厅幕布后的节目开场。
谢藤微微前倾,用中指和无名指勾住闻哲的下颚,温柔的帮他半仰起头。
“很好。”
会反抗的玩具谢藤固然会觉得有趣,但他现在兴致很好,更偏好对方所展露出的乖顺。
他俯身凑近对方,轻柔地吻过对方的嘴唇,给对方发出一种无声的邀请,耐心地等待对方温驯地张开嘴,他则恶劣地选择退开,转而啃咬对方的颚尖,滑向颈侧,往返于肩颈与耳后。
闻哲不自觉主动凑上去索吻,对方却不再吻他的嘴唇,反而改变了手指的位置,按住他的嘴唇,阻止他凑近。就在这时候,闻哲恍惚间嗅到了对方指尖上传递过来的微弱海风,也可能是冰雪的味道。
他不确定那究竟是现实还是幻觉,但他知道自己不应该沉溺于此,可他依旧只能从无法抵抗到浑然忘我。
源于感官所触发的屈从,很快让他彻底遗忘了左右的其他人,主动朝对方伸出双臂,毫无保留地敞开怀抱。显得心甘情愿,却也显得荒诞怪异。
大厅幕布后隐藏的不是话剧和舞蹈,而是真正的歌剧。
它无法被随意解读,只能由误解来推动。从漫长的铺垫开始,经过几小时的续写,终于迎来欢呼的掌声。
※
闻哲艰难的撑开眼皮,已经无法确定自己丧失意识多长时间,但他已经不再被困于幻觉和现实之间,很快就意识到自己并没有在自己所料想的地方醒来,甚至怀疑自己并没有机会移动到那件陈设上。
记忆到这里再度断掉,彻底一片空白,只剩下身体记忆的不适,或者说是疲惫所附赠的懒散,困住了他的手脚。
不再是不能动,而是不想动。
接着他意识到自己勉强算是坐在一把椅子上,被摆出一个介于慵懒与色情之间的姿势,没有绳索,没有手铐,没有其他的禁锢装置,只是坐着。像一件被摆放在那里的大理石雕像。
谢藤早已经穿戴整齐,犹如欣赏一件精美的雕塑作品那样,绕着椅子来回走,视线放在闻哲身上流连不去,但并不缠绵,也没有情欲,只是纯粹欣赏而已,偶尔还会点头,像是在无声的品评艺术品的价值,更像个疯子。
闻哲发出疲惫的叹息,试图给自己换一个坐姿,但他失败了。不是身体的问题,依旧是思维上的懒惫造成的。
许久,也可能不久,他低声说了一句什么,相比抱怨更像是一种无可奈何,声音轻且微哑。
谢藤听不清楚,只好凑近对方。
闻哲不再出声,只是看着对方。表情依旧平淡,没有任何不满的情绪,就像什么都没发生。
谢藤如同走进了一片迷雾,难以辨别对方的情绪究竟如何,事实上他也不在乎这些,他用难以想象的温柔语调对闻哲说:“再过四个小时,我的人会过来。你可以离开,也可以留下。你如果有什么需要,可以先考虑好,然后告诉他。什么都可以。二十四小时内有效。”
闻哲没有点头,仿佛听进去了,也仿佛完全没在听。无聊。他想。缓慢地放任思维里流露出的情绪,钱色或者权色交易,在他看来全都无聊透顶。
“我渡过了一个愉快的夜晚,希望你也一样。”谢藤却还在继续说,“你放心,你肯定不会再见到我了。”
三十个小时以后——
谢藤和闻哲先后跟栗野道别,走出那间金碧辉煌的公寓。
对方在闻哲坐进车后排时拉住他的胳膊,贴着他的脸问:“怎么样?”
闻哲点头:“栗野没有撒谎。”
“我是说,”谢藤道,“我表现得不好吗?”
“还可以。”闻哲平淡地回答。
谢藤不满地加重了扣住对方胳膊的力道,问:“那你不是该给我点奖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