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官仇恨(121)
于是,那个残渣舍弃了旧时代的手段,选择了更为直接的训练。
第一步:挑选出优秀的素材。
毕竟,孩子这种尚未定型的素材,只需要一句恰当的话,就足以扰乱成长中的大脑所发出的不稳定信号,让它失去支配地位。
他很幸运的被选中。
他前往湿热的小岛。
他看到有人奔溃了。
很多很多的人都崩溃了。
他看到他们被日复一日的深度洗脑逐渐摧毁,变成了杀人狂、玩物、动物或者其他没有名字的东西。即便他们努力拒绝侵蚀,依旧被其负面影响导致了自残行为……一段时间过后,他突然明白了,无论是受虐还是虐待,只要良知尚未泯灭,只要还有道德观念,只要还会与人共情,就会被束缚,继而加速自身奔溃。
那么,他为什么不选择接纳一切来杜绝崩溃?
闻哲看着躺在一片洁白云朵里的那一道混沌的深灰,看着那个用独特的生存方式悄然触动了自己的人,看着他如同机器般不断循环出的四种诡异状态。
试试吧。闻哲想。
“谢藤,”他俯身凑近对方,“你能听见我的声音吗?”
第111章 破碎-10(III)
控制一个人最好的手段什么?
钱?
权?
性?
都不是。
答案是:人本身。
人是一种极其复杂的动物。当人的大脑进化到超越地球上任何哺乳动物身体同等比重量后,也让其获得了过剩的学习适应能力:在知晓自我感动、自我满足、自我谴责等概念的时候;在一切与自己有关的部分成为文字被书写下来得以世代传承的时候;在初生的婴儿长到两岁时迎来人生所必须经历的首阶段自我认知的瞬间……
人会意识到自己的确区别于其他动物。
这种区别就是:人。
人的每一次阶段变化出现时都会让他们变得比平时更加奇怪,因为他们会想方设法地引起周遭的注意。例如:两岁左右的幼童就会莫名其妙地发出尖叫。
开始他们只是想弄清楚尖叫的用途,等他们完全了解并掌控使用方法,就会利用尖叫去催生父母和周遭的情绪反馈,通过这种方式认清自己与周遭的关系。
与之相似的还有饲养小动物、种植花草、结交同年龄朋友等等行为,全都是为了彻底弄清楚自己是什么,以及自己以外的其他是什么。
他们很快就能学会区分自己和那些被饲养的小动物、比自身瘦弱、比自己愚钝等等先天条件劣势的同龄者,也能学会如何在他们的面前展露自己与他们的不同。
等他们长到六岁,爱情观也会成形,自然而然地明白如何才能在他人心中占据主导地位。
或者,他们不具备这种社交能力,永远都只能沦为他人心中的从属和无关紧要的存在。
“孩子”这个概念,其实从一开始就超出了任何平庸成年人的想象,是复杂且不可预测的。而他们无一例外,都被时间打磨成了平庸索然的成年人。
或许不平庸,但绝对索然无味。
一种既定的循环。
是的,他很早就意识到这一点,所以他在厌恶一切的同时,选择成为最讨喜的那一个。
就像他在小时候好奇过的药品说明书,上面往往都会出现一行字:婴幼儿和孕妇忌服。
他最早认为这种“禁忌”是由于药品会对孩子和尚未出生的孩子的身体造成不可逆的影响,后来发现真正被影响的只有大脑。因为大脑是一种通过各类激素相互作用所产生出的精神信号来给身体下达精密命令的“主服务器”,只要它发生故障,就算身体完好无损,“整个网络”也会瘫痪。
闻哲的呼唤并没有得到回应。确切的说:没有得到自己预估的反馈。
谢藤陡然伸手,一把掐住了闻哲脖子,用力收紧。
这种场面对闻哲来说并不陌生,但力道比他料想得要大,就像能徒手折断他的颈骨,瞬时剥夺了他的呼吸。
闻哲刚反射性扣住了谢藤的手腕,打算挣脱出来,就被陡然扑向自己的对方颠倒了彼此的位置。
谢藤维持以掐住闻哲脖子的那只手的施力点,把后者按倒在柔软的地面上,另一只手则同样暴力地撕扯对方的衣领。
脆弱的丝质衬衫应声顺着缝线裂开,扣子在皮肤上留下冗长的刮痕。施暴者维持着掐住对方脖子的姿势,俯身去舔舐他刚亲手缔造而成的痕迹,另一只手同时向下,打算同样粗暴地解决掉对方下半身的纺物。
闻哲当即松开谢藤的手腕,把双臂垂落身体两侧,看似完全放弃了挣扎,其实悄然改变了自身的重心,在谢藤的露出危险的犬齿,准备啃咬自己左肩上的小痣时,陡然利用右半边身体朝地面施力。
柔软的地面突然向下凹陷,接着又因反作用力向上弹起,保护身体的本能让失去平衡的谢藤不得不松开闻哲的脖子,滚落到距离对方两米开外的位置。
他很快就爬了起来,重新扑向对方。
闻哲刚顺势朝另一侧翻滚并坐起,就在谢藤重新扑过来时再度躺下,让后者失去了原本的攻击角度,轻松抓住对方的胳膊,配合着腰腿的力量,将谢藤重新扔得更远了一些。
谢藤再度爬起,手脚并用高速爬向对方,在恰当的攻击距离再度猛扑。
这种如同野狼的攻击方式,比刚才更没有章法,闻哲很轻易便躲开了。
等他第四次化解了攻击,谢藤便定住不动。
他转头看向另一个方向,不时点头摇头,嘴巴开阖。如同在跟看不见的人进行无声对话。
闻哲当即明了刚才只是乍看出现了区别于“四种状态”之外的第五种状态,实则只是第三种状态的另一种表现形式:当暴力局限于墙壁和地面,就只是普通的攻击。而在针对自己的同类时,他会侵犯对方。
测试结束。闻哲想。结果比他预想得要好,被证实的部分也比他想象得要多。
闻哲活动了一下自己的颈部。他们俩脖子上的颈环虽然已经摘掉了,但磨出的痕迹还在。特别是脖子上刚才被谢藤掐出来的指印,不停为他带来阵阵刺痛。
接着他又活动了手腕与肩膀,将死于非命的衬衫残骸从自己胳膊上扯下来,扔在一旁。
虽然跟谢藤最好的交谈时机是“第二种状态”,但最佳的介入时机却是谢藤攻击性最低“第一种状态”。可人在处于“自我封闭”时,旁人肯定无法把语言传递进他的大脑,他自然也就不会给出现相应的反馈。除非……
谢藤突然起身的动作打断了闻哲的思考。他当即明白谢藤即将进入“第一种状态”,但他没有给对方这样的机会就扑了过去,用力把对方面朝下按在了柔软的地面上。
闻哲选择的角度非常巧妙,让地面包裹住了谢藤的整个面部,很容易就隔绝了所有空气。
同样是窒息,掐住颈部会附赠可怕的疼痛,但陷入柔软的地面就有所区别,不会让身体感觉到痛苦,与之相反地是:体内和被生存本能激活的大脑却会痛苦得不断哀嚎。
要是平时的谢藤,肯定会在呼吸困难时求饶,但此刻的他依旧只知挣扎而不知妥协。仿佛连智力都受到了影响。
闻哲在谢藤真的被地面窒息前稍微松开手,将后者翻成侧卧的姿势,用双腿从侧面禁锢住对方的腰,一只手卡住他的胳膊,另一只手则捏住他的下颚,逼他侧转过来,以过于别扭地姿势跟自己对视。
“谢藤。”
不对。
“应该叫你另一个名字。”
用他此前明确排斥过的那个。
“你的本名。”
虽然还不知道这究竟是名还是姓,但肯定是读音。
“修,”闻哲就以这样怪诞的姿势,俯身凑近对方,问:“你想要我吗?”
第112章 破碎-10(IV)
谢藤一度的确被彻底毁掉了。
但他通过把“仅剩的自己”与“世界”隔绝的方法,逐渐将恐惧与悲鸣从脑中彻底剔除,留下浮夸与故作的部分包裹住自己,在受到攻击的时候妥善地处理掉碍事的疼痛,在肾上腺素飙升时放声大笑,造就出一种谁都无法理解或驾驭的暴虐与无情……而后还有糜烂放荡的生活,逐渐倾向于残渣的行事作风,直至凝聚出坚不可摧的人格,以便让自己无论何时、无论面对什么,都能冷静地权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