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官仇恨(313)
直到对方的感官被疼痛折磨得麻木,闻哲才重新靠近,在对方身旁蹲下,一只手用力抓住了对方脱臼的胳膊,另一只手则按住了对方的肩膀。后者因为突然变得锐利的疼痛,反射性地瑟缩了一下,随即收到了极为简短的口头警告。
“别动。”闻哲说,“再动我就直接帮你截肢。”
屠休:“……”
“放松肩膀。保持不动。如果疼,可以叫。但是别咬舌头。”
接连从闻哲口中出现的不容反驳的命令式语态,让屠休在轻应的同时变得出奇得听话,哪怕闻哲帮他把肩膀的关节推回原位时再度带来了剧痛,他依旧没有咬牙或大叫,更没有挪动分毫,只是“唔”了一声。
等闻哲帮对方复位了肩膀,又撕下了对方的另外半边衬衫衣袖,娴熟地折成三角巾用以固定好对方的肩膀,这才拉开了彼此间的距离,移动往更远处的那块礁石,并从远处抛来同样的警告。
“别再靠近我。”
第260章 广域-3(III)2合1
屠休盯着对方的背影,随后是对方迅速恢复原样的坐姿以及过于平静的侧脸,简直与方才判若两人,让他彻底懵了。
不知道经过多久,他才勉强回神,随即毫不犹豫地跃起,径直朝对方而去。仿佛完全不把对方的警告放在眼里。
当他抵达仅距对方一臂开外时,就再度收到了闻哲的警告。
“再靠近我,就两条胳膊一起拆。”
“……”
屠休知道闻哲向来是个说到做到的人,只得驻足原地。其实就算他的理智想否定这种小心谨慎,他的身体也早已经僵在了原地。毕竟被拆胳膊远比挨揍要麻烦得多,会继续降低他本来就无法跟对方相提并论的行动力……等等!
忽略已久的“进展”突然撞进他的理智,让他瞳孔微缩。
“你这是……愿意跟我说话了?”他出声试探。
闻哲没有回答,屠休却不颓丧。
“我之前就非常好奇了。”
他不再执着于靠近或碰触对方,反而抛出了一个问题。
“你是未来人吗?”
“……”
近似于低劣笑话的提问出乎了闻哲的意料。可他既没有开口回答,也没有更多的动作,就再度无视了对方。
“或许,不是?”虽然屠休没能把闻哲的视线从那片蔚蓝海面上吸引到自己身上,却已及时捕捉到对方肩膀的短暂且细微动作。
“虽然未来世界对我来说依旧陌生,却已经让我觉得很惊喜了。”
他当然不会终止这个能得到对方些微反馈的话题。
“我见到长惟了。”
完全属于屠休的自言自语环节就此展开。
“是长惟把我送过来的。
“他自称是你的上司,精神阈值却不如你高。
“按能力你应该是他的上司,为什么会反过来?
“为什么一旦处于你的域内,我对时间和空间的认知都会变得不受控制?
“所谓的‘域’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概念?
“遵循的又是什么样的规则?
“是跟你的思考方式、深度或广度有关联,还是其他什么?
“其实我还是没有弄明白‘锚定思想’的运作规律,对未来里的许多概念也还停留在一知半解的状态。
“我尽量去理解了。
“真的。
“可是需要理解的东西实在太多了,很多都与我原本的认知相左。
“尤其是那些固有认知。
“我发现我以往所知的绝大部分东西,在未来根本毫无用处。”
说到这里他终于停了下来,却并非停止,只是变更了语气与话题。
“你知道吗。”
他突然恢复了闻哲所熟悉的“自问自答模式”,以近似于炫耀的方式,将看似天马行空的话题引导回原处。
“其实并不是长惟想出了锚记你的方法。而是我。”
经过冗长的自言自语,这个突然转向的话题效果拔群,让屠休发现闻哲的肩膀又动了一下。
可对方依旧没有立刻转向自己,仿佛那个动作与其意志无关,只是一小块肌肉失去了控制。
“是我想到了锚记你的方法。真的。”
屠休再接再厉。
“我其实很厉害的,不是么?
“之前那几次,我都准确地锚记到你了。现在还能跟着你来到这里来,说明我的确有这方面的天赋,不是吗?”
他在途中追加了讨好意味。
“长惟说你才是最厉害的。至少比他厉害多了。
“他说你的量级早已经超出一般人的想象范畴,还说你是唯一一个的精神阈值比他高的人。
“你能不能教我该怎么使用现阶段的量级进行锚记的操作?或是精神舱?至少让我能通过那些所谓的测试,不用再被困在感官监狱里……”
屠休絮絮地说着,专注地捕捉着对方一举一动的同时竭尽所能地唱着独角戏,可闻哲除了两次肩膀的动作,无论他再说什么或者使用什么语气说,都没有给出更多的变化。
单方面的对话持续了大约10分钟,直到屠休脑袋里再也搜刮不出任何话题,这才泄气地闭上嘴。
但他并未因此泄气,也不可能如此。反正只要对方没消失,就证明自己没有被排斥出“域”。
可即便他绞尽脑汁,依旧不知道对方为什么不彻底排斥自己,却也不接纳自己,只是望着面前的这片海。仿佛眼里只有海。
屠休沉默后,二人自然陷入了僵局,海浪的存在感反而被突显出来。
随着仿若永无穷尽的浪涛声,西斜的太阳逐渐为海面与天空镀上了霞色,将他们带入了夜晚。
天刚黑透,红云就迅速聚集,简直如同夕阳。
骤至的闪电随后撕裂夜空,惊雷紧随其后,打破了浪涛原本的节奏,裹挟着从天而降的水滴,在海面上掀起了暴风雨。
翻涌的浪涛跃上礁石,溅湿了屠休的裤腿,而他却已经顾不上这些。
他满脸吃惊地抬起手,指向彼端。
“那是什么?”
一望无际的船队,如同漂浮在海面上的群山,顶着肆虐的风暴,于电闪雷鸣间,一次又一次地勾勒出其奋力航行的轮廓,自海平线尽头逐渐显现,在汹涌的海面上投射出了更加庞大的暗面。
屠休本能的感觉到了自己所渴求的危险就在彼端,亢奋的感觉简直与“涿鹿之战”如出一辙,当即揣度出一种可能。
“那是古希腊的战舰舰队吗?”屠休看向闻哲,即便对方不出声,他依旧不自觉问,“我们是在古希腊历史中的某场著名海战的时空节点里,对吗?”
闻哲没有回答,可不否定也等同于一种回答,已经足够屠休获取足够的线索。
“不对。”屠休否定了自己刚才那番粗浅的揣度,改口道,“那不是古希腊的舰队,也不是著名的海战。因为那里是阿索斯海岬。”
他的语气在途中就变得尤为笃定。
“那是第一次希波战争前的序幕——我说的对么?”
他偏过头,盯着闻哲的视线如有实质,声音里透露出的期待情绪也是同样。
闻哲没有回答,屠休又问了一遍。
再一遍。
一遍又一遍。
他不厌其烦。
“嗯。”
闻哲在对方重复问到第四十遍时,终于应了。
他的声音极轻,差点被风雨与雷鸣淹没,好像并非是想回答,只是想让不断重复同一个问题的对方闭嘴。
幸好屠休的大半注意力始终停留在他身上,这才能及时捕捉到。
他急忙凑近对方,却发现闻哲竟然没有在盯着海面,反而弧度极小的侧过头,正在黑暗中以眼角的狭窄视线睨着自己并在彼此视线对上的刹那,突然冲他点了点头。
闪电瞬时而至,勾勒出闻哲的轮廓。黑檀色的眼睛在夜色中显得更暗,如同悬崖上迎着暴风雨的黑色兰花,差点让屠休不顾一切地飞扑过去抱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