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官仇恨(246)
等到他终于抬起头来,却忽然转了过身,大步走到了果篮边,抓起另一个苹果,用力攥紧,直到指关节发白,也没有松开。
这个在伊甸园传说中由蛇抛出的诱发了欲望的禁忌果实,被闻哲手指的握力蹂躏,不堪一击的在他指腹间逐渐龟裂开来,流下无辜却粘人的汁水,引诱着作为罪魁祸首的他,举高手腕到自己嘴边,不自觉伸出舌头,去舔舐自己指缝流下的香甜。
虚无的情爱忽然以最诡异的形态呈现在闻哲面前,顺着他发白的手指关节,显露出破碎却诱人的甜美轮廓。
如同在舌尖上逐渐融化的硬糖果。
先用甜蜜的陷阱将单纯的人们蛊惑而来,张口衔入唇齿间,散发出让人欢愉的味道,拴住人类的本能,让其不能反抗。随后才在回味中溢出恼人的酸味,挥之不去。
——他是我的。
——只能由我来亲手毁掉。
独占的念头转瞬即逝,眨眼就被闻哲自己扼杀。
他极力压制着毁掉那个胆敢违抗自己的存在,固执地把自己的爱限制在缺乏爱本身应有的独占属性之内,让自己穷困于不会爱的“不幸者”之列。
不。
闻哲突然挥臂,将厨房操作台上咖啡机、果篮等陈设全都扫向地面。
伴着破碎与撞击声,胡桃夹子的结局毫无预警地窜入了他的脑海:那个得到神秘魔术师赠予玩具的女孩,刚开始是那么的喜欢她的新玩具,哪怕半夜要去偷偷看它。最后她却遗忘了魔术师、胡桃夹子、玩具军团、老鼠大军、它们之间的战争以及自己的爱,甚至包括胡桃夹子所化身的英俊少年,牵着她的手,带她周游那个糖果王国的美丽回忆。
她的精神与意识从遗忘的那一刻开始,就完全屈服于诅咒与魔法了。
但她其实并未完全臣服,因为她还记得胡桃夹子化身的少年。
至少她的身体还记得。
如同早已经铭刻于本能的执着,让她无法彻底遗忘曾经与自己一起冒险的少年……
闻哲看着满地的狼藉,终于放缓了自己的呼吸。
谢藤肯定在这栋偌大的公寓里藏了什么东西,也肯定准备了什么针对栗野的东西,甚至故意把一切都塑造成又一出游戏,来混淆自己的视听,让他无法揣度出对方的真正用意。只是他的记忆如同遭遇了魔法赋予的诅咒,无法切实地回想起来。
此前七天,即是谢藤失踪的这七天,他究竟做了什么?
从开始的忐忑与疑虑,到后来的惊慌与担忧,他到底经历了多长时间的挣扎,才终于恢复了冷静?
时间是否在不知不觉构建出某种错觉,让他在这个同样与世隔绝的、无法获取外界消息的地方,逐渐从整个世界的进程中被剥离出来,让他成天只能机械的吃喝,很快沦为一个真正的局外人?
冷静。闻哲低声告诫自己。如果无法通过思考去看清真相,就要改用行动去探查一切。无论如何,他都必须相信自己的眼睛和感官,否则就会丧失自己最大的优势。
他迟来地意识到自己手里还紧握着什么,果断扔掉被自己摧残得破碎不堪的苹果,再度冲洗掉手上残留的粘滞,重新探查顶层的每一间房间,而后又再度步入书库,在书架前站定,盯着那本横放在书脊上、无处不透出诡异的希腊语书。
它并不是一本推理小说,也不是哲学或心理学书籍。正文的前一页和后一页根本没有任何联系,书的版权页上没有作者、编辑、出版社、书号和条码,只有一行出版时留下的印刷时间,却仅限于年份,而没有月份或其他。是一本集合了各种奇怪理论,论调前后矛盾,乃至于用词都非常诡异的自印刷随笔集或诗集。
仿佛毫无存在的意义,但又让人无法忽视它的存在。
闻哲最终再度将书放回到原来的位置,转身步入电梯,抱持着仅存的一线希望,逐层耐心地巡视整栋公寓。
一层居住区和另一层居住区。
挑空伸展台、吧台、健身房、厨房以及其他娱乐设施。
到处都是简单却昂贵的设计,除此之外再无其他异常。就连有天然气的厨房,也没有任何暗藏的危险装置。根本找不到自己所设想的那些陷阱。
最后,他来到了泳池……
对,就是泳池。
闻哲驻足于池水前,盯着微微泛着蓝的清澈水面,没有放过那些被折射所扭曲的砖块线条。
相比于永不停歇的海洋,这里没有一丝波澜,如同一面巨大的水镜,倒映出天花板上极简的线条以及照明勾勒出的光影交界线。
真实与虚幻的世界分别伫立于空间的上下两端,仿佛永远都无法互相融合。其实它们却都处于现实世界,只是光影在人类眼底构建出了一出骗局,迷惑着他,让他偏离应该追寻的轨迹,只留下对谢藤故意布下地毫无头绪的线索的窘境。
幻觉再度悄然而至。但闻哲知道,那并非是自己的幻觉,而是不久前自己所经历的记忆。
当时就是在这里……
谢藤失踪前7小时——
第220章 视实-4(IV)
意识短暂亦或长久的陷入空白,无法辨识时间经过的长短,是极端欢愉过后所预留下的最为畅快的余韵。狼狈与懒惫互相博弈的身躯,却不断发出警告,佐证着方才违背常识的过分疯狂,已经超出他承受的极限,就连心跳都花了许久才逐渐平息,更不用说是身体为本能所驾驭的战栗。
从走廊开始,抵达柔软的床垫,再从房间的这一侧,不知不觉抵达了另一侧,挑空伸展台上的落地窗,刺目得让他眯起了眼。
刚开始时,闻哲的确是在床上,后来却不知在何时,已经换到了地板上。
床单、枕头与被褥像是遭遇了风暴,散落在各处,布满可怖的褶皱与不堪的痕迹。
谢藤的胳膊紧圈着闻哲的腰身,依旧颇赋技巧地抚摸着他的皮肤。
撩拨还在继续,可闻哲已经懒得阻止。
接纳自己的正负两面与放纵享受或保持理智并不自相矛盾,闻哲没必要在此时刻意去维持清醒,干脆闭上了眼睛。
“高兴吗?”
谢藤没有让对方沉入梦境,反而凑在闻哲耳后反复低喃着,发出喋喋不休地声音。
“你高不高兴?”
闻哲没有回答对方一语双关的问题,只是放任自己的身体继续沉浸于疲惫,让一半意识陷入睡眠,另一半思绪则放纵于空白之中遨游。
“你已经得到了我的全部。”谢藤依旧在继续暧昧地低语,“这难道不值得你高兴?还是因为太过享受,已经让你彻底抛开那些会妨碍享乐的理智?告诉我,够了吗?不够的话,我再给你?到你满足为止……”
“恶魔的低语”长时间没有得到任何回答,任凭诱惑如何,也无法促使对方出声,让谢藤干脆舍弃了语言,改用行动去获得他想要的答案。
闻哲在对方的动作里,很快抽回休憩的那半意识,接着是另一半。
他不禁发出细微地抗议与喘息,却很快消失在彼此的唇齿间。但所有无声地抗议,都被谢藤擅自忽略了,让他只得在近乎使其窒息地亲吻中不断后仰。可惜按住他后脑的手,依旧无情地阻断了他逃脱的途径,完全无法夺回自己的呼吸。
他最终只得放弃躲避,命令自己移动疲惫不看的胳膊,横在彼此之间,抵谢藤的咽喉,阻止对方纠缠不休的、完全不给自己任何喘息机会的吻。
“你不知道什么叫适可而止吗?”闻哲终于找回自己的呼吸。
“我刚才吻你的时候,”谢藤松开略微对方的后颈,改为暧昧地摩挲,“你在想什么?”
闻哲心下不得不承认自己享受这些极赋技巧的抚摸。
“想你。”他据实以告。
谢藤却是不满:“你真敷衍。”
“你真麻烦。”闻哲嫌道,“我不是警告过你别那么粘人吗?”
“用过即弃吗?”谢藤夸张地叹息,“你真是太无情了。”
他说完便异常干脆地放开对方,站起身来,连衣服都不披一件,就径直朝着电梯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