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官仇恨(268)
死亡化身为能让谢藤恐惧的实体,促使他扑进水里,一把拥住对方,用最热情地吻诱惑着对方,这才成功将人捞起,一直到闻哲放弃滑进水里,谢藤才松开了双臂,却来不及发问,就被对方一把推开。
谢藤从水下浮出,半躺在浴缸里,看着闻哲利落地跨出浴缸,大步离开浴室。
水渍跟随他的脚步在地板上蜿蜒出晶莹的轨迹,一路延伸至厨房方向。
恰如不久前的情景再现,角色却已经彼此颠倒。
虽然谢藤不是会拿着毛巾在别人身后追逐的类型,依旧忍不住紧随其后。
闻哲已经打开厨师机,等待烹饪的时候又打开冰箱和储物柜翻找出一切可以喝的东西。
瓶装水、牛奶、果汁、气泡酒、葡萄酒、香槟、威士忌、龙舌兰……每样一瓶,绝无重复,逐一打开,顺序灌进自己的嘴里。
他并未一口气喝完任何一瓶,也没有这种打算,只是每一口都要喝到自己呼吸的极限,才愿意停下。而后也没有邀请谢藤与自己分享,只是把瓶子放在了置物台上。
这种机械性的重复动作所展露出的陌生怪异,让谢藤完全无法理解。
直到最后一瓶闻哲才给予了特殊对待。
他拿着它走向了谢藤,突然按住对方的后颈,递上自己的嘴唇。
谢藤无法拒绝对方主动献上的吻,闻哲则趁机将藏在唇齿间的烈酒渡入对方口中。
火焰般的烈酒如利刃般攻击了谢藤舌头上的伤口,滑入喉咙,让他迟来地意识到那酒是伏特加。
闻哲拉开距离,将酒瓶置于彼此相距极近的鼻尖之间,轻轻摇晃着装满透明液体的瓶子。
谢藤透过瓶身能看到对方被放大扭曲的眼睛以及露出的半边唇角啜着一点完全陌生的笑,不过刹那他整个人就被惑住了,不自觉夺过对方手里的瓶子,仰头灌了一大口,随即凑近对方,想要效仿对方,没想到闻哲不止避开来,还抽走了他手里的瓶子。
谢藤疑惑地看着对方,闻哲的胳膊却已悄然绕到前者的背后,把一部分酒从谢藤肩背上浇下,接着又将剩下的酒同样浇在了自己身上。
伏特加刺激着闻哲身上的伤口,尖锐的疼痛让他不自觉发颤。
谢藤一把夺走了闻哲手里的酒瓶,却弄不明白对方连续展露出种种陌生举动的缘由。
他正想开口问,就听到厨师机发出了提示音。
闻哲果断不再与对方争夺酒瓶,转身从厨师机里取出食物。
他没有拿任何餐具,而是用自己手指直接把食物粗鲁地塞进了自己的嘴里,再舔舐掉手指上多余的酱汁。
谢藤无暇去辨识对方在吃什么,不禁走到距离对方极近的位置,目不转睛地盯着对方。但他敏锐地嗅到了生人勿进的排斥,因而不敢伸手。
闻哲很快解决了食物,这才转身看向谢藤,盯着对方手里的瓶子。
谢藤不自觉将手中的酒瓶还给了对方,闻哲理所当然地接过,毫不犹豫地把剩下的伏特加从谢藤的头顶倒下,随手将空酒瓶放在一边,看着透明的液体顺着对方的额发流下,微微眯起眼睛,露出那种特殊的笑容。
谢藤终于意识到对方正处于某种既亢奋又不悦的混杂状态,简直不像他所认识的那个界限绝对清晰的人了。
可说到底,他其实从未真正认识过面前这个人——这是根植于他潜意识里的不满。
无论是谁,无论发生了什么,都无法改变这种不满——这是他始终无法向对方剖白全部的理由。
闻哲笑着盯着对方,暗藏起只有自己知晓的审慎与垂涎。
谢藤此前所给予自己的种种,是用细枝末节来步步紧逼,藉此逐渐驱散自己的警惕心。
尤其是感官承受的舒适得以叠加的刹那,完全就是以往从不会交出主导权的自己没有体验过的感觉。但是对方在这么短的时间里,竟然就做到了。
闻哲不得不感叹谢藤过于精湛的基于“感官”的驯化方式。若非自己原本就比任何人更为理智,肯定不用多久就会为了讨吻而不断地低声下气向对方祈求的可怜虫了。
就像刚才。
——原来对方当初竟是被这样驯化的。
连自己都颇费了些功夫才意识到这些,他根本无法想象谢藤当初是如何挣脱出来。
可他已经从对方口中得知了挣脱的理由:但凡有谁试图掌控他,他就会不惜一切去反抗。
预料。无法预料。
揣度。颠覆揣度。
认知。混淆认知。
矛盾击败了偏执。
——的确赢了。
“屠休,”闻哲说,“你赢了。满意了?”
辛辣的酒精滑过谢藤的额角,将他的双眼刺激得一片通红。
如同哭泣。
满意?
他绝无满意的可能。
胜利没有让他雀跃,喉咙反而像被什么堵住,一时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为什么?”谢藤问,“你刚才都不愿意承认失败,为什么现在又……?”
闻哲探出的手,让对方遗忘了后面的话。
他试图抹掉对方眼角的液体,也可能是想用沾了高度酒精的手指,让对方的眼睛变得更加难受,最终才将自己的手指放到自己唇边舔舐。
他没能品尝到咸味,还是只有浓烈的伏特加。
谢藤抓住对方的手腕,将后者舔舐过的手指挪到自己唇边,效仿对方的动作。
闻哲伸出另一只手,曲起的指节滑过对方的脸颊,指尖滑过唇线和下颚,向下抵达他的颈侧,来回抚摸。
无声的动作比话语更为撩人。
谢藤终于忍不住凑上去,不由分说地亲吻对方。
冗长地吻像绵延的溪流,经过曲折的山间小径,卷着落叶与细小的枯枝,清澈且充满活力。
吻或者说是性,本来就应该是单纯的东西。可惜他们两个却都不是单纯的人。
属于同类的遗憾已经成为不可逾越的鸿沟,无穷的手段则是彼此间真正的主角。
——我想跟你在一起。
而不是:我要跟你在一起。
“憎恨我。”谢藤贴着对方的唇角,突兀地打破了沉默。
“什么?”闻哲恍惚了一下。
“你可以恨我。”谢藤说。
闻哲拒绝:“没必要。”
“为什么?”谢藤不解,“为什么不憎恨我?就像我憎恨一切一样。你遭遇那些,你被我这样,就应该憎恨!”
他说:“快恨我!憎恨到想杀死我!”
“人与人是不同的。我没有憎恨的习惯。”闻哲平静而坦诚地道,“原谅后就遗忘或者彻底漠视在我看来比憎恨更有效。”
“漠视?”谢藤突然提高了声音。
“原谅?”他的手指微微发颤,“怎么原谅?为什么要原谅?”
闻哲握住对方发颤的手,在他的掌心落下一吻,而后将他拽进自己怀里,抚摸他战栗的脊背。
对谢藤而言,闻哲规律的心跳和温暖的怀抱远比暴戾的拳头与一针见血的话语更有杀伤力。
“你……别这样,”谢藤声音发颤,仅剩的心理防线终于被击溃,行为跟语言截然相反,很快圈紧了闻哲的腰背,埋首于对方的颈间,深吸着浴室带出来的温润水气,“我根本感觉不到痛苦,尤其是心理上的。我不需要你把那些痛苦和疼痛转赠给我。那是人类才有的东西。野兽没有。也不需要。那只会让野兽失去利齿,变得软弱。”
“你不是野兽。”闻哲的声音一如既往地平静却带着不容反驳的意味,“你就是人类。”
“我不是。”谢藤否定。
“事实真相永远无法通过狡辩来掩盖,”闻哲说,“这种停留在口头的狡辩只是在浪费时间而已。”
“事实?真相?”谢藤笑了,失调的身体也颤抖得更为明显了,“你想知道实事对吗?”
闻哲没有回答,谢藤却自顾自地说道:“我某一天醒来,听到他们谈论我。我就站在走廊里,偷听他们的谈话。我听到他们说我的脑子先天有病,不是人类,而是野兽,甚至比野兽还可怕。他们说我的灵魂早已经被恶魔侵占,能轻而易举地攻击人的弱点,让人自愿说出他们最渴望的欲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