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官仇恨(307)
他躲什么?
不知道。
为什么要躲?
不知道。
他的身体仿佛不受控制,意识到的时候已经躲了。
他试着给自己找借口,例如:已经有过许多次糟糕的前车之鉴,他不能贸然靠近对方,更不希望被对方发现自己,否则对方就会排斥,自己则会再度被抛出“域”等等。可惜仅靠借口无法逃避现实,几乎是他刚刚藏好,闻哲已经大步朝他走来,不一会就到了他的面前。
有几秒,也可能是几分钟的时间里,闻哲只是平静地注视着对方,仿佛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可亲眼所见的一切已经容不得他否定。
在这不知长短的时间里,屠休再度被“凝固”在了原地,既不能动弹,也不能说话,只能直愣地盯着闻哲,看着对方微微眯起眼睛,露出了那个特殊的带有某种奇特震慑力的笑容。
那种豹子捕猎时的眼神能让旁人无由来惊惧,也能让谢藤无由来亢奋——之前,此刻的他陡然意识到:闻哲这种特殊笑容其实意味着对方早已经将所有事情的可能性彻底拆穿,继而面对一切时才会如此的不屑,自己因此误以为对方是一只可以驯服的野生豹,跃跃欲试地企图驯服对方,直到对方会因自己的一句话或者一个动作就做出超乎激烈的反馈时,他便以为已经驯服了对方。
可惜,那只是错觉。
此刻的他,从看到对方露出特殊笑容的这一刻,他就已经退回到最开始的阶段,并且已经失去了驯服对方的所有可能。
就在屠休恢复了自由行动能力的同时,闻哲也像前几次那样突然消失不见,只剩下平静的声音还在不断回荡:
“别跟着我。”
作者有话说:
备注:人类起源非洲仅根据古人类基因学考古这一系。仅供参考。
第255章 广域-2(II)
“啊!”
“啊?”
“断了!”
“断了?”
锚记途中,长惟忽然怪叫,另一道声音则以不同的语调复述出疑惑。
长惟循声转身,看向音源。
那里悬浮着的一颗直径超过五米的“液态流体球”,材质却区别于精神舱的“透明气泡”,是肉眼无法窥见内部模样的“水银球”。
“这下玩蛋了。”长惟头疼。
“你没接住?”水银球疑惑。
“情况变化太快,已经超出抛接范畴。”长惟叹气,“我构建的共感回路已经断了。”
水银球“啊”了一声,道:“稍等。我复查算法。”
长惟没有反对。
没过一分钟,水银球再度出声:“算法无误。”
长惟点头:“那小崽子这次根本就没被闻哲抛出去,我自然无法接住他。”
他从一开始就被那小崽子的标靶理论限制了思维,即便后来遇到了新的抛接模式,也没有暇余琢磨出“根本模式”。
“点与线。”水银球贴心道出。
“居然瞬间就想到了?还是你厉害。”长惟的语气并不意外,“线是被强行切断的。有这本事的人,一只手就能数完。闻哲恰好是其中之一。”
“没有算法闻哲最多共感70%,切断连接就是在自找麻烦。”水银球问,“他这么做的理由是……?”
“只有一个可能,”长惟道,“那小崽子对闻哲而言,比我料想的重要得多,甚至超出了他自己的预料,所以才会突然出手。”
“被留在时空节点里……”水银球停顿了一会儿才寻找到形容词,“很可怜。”
“至少比散落到各个时空要好,只是没办法离开那里。闻哲算是手下留情了。”长惟说,“等他什么时候心情好了,我再去劝一劝他,说不定他就愿意去把那个小崽子接回来了。”
“如果他能与闻哲进行双向锚记……”
“……”
水银球的话让长惟一怔,而后就笑了。
“你居然也会讲笑话了。”
“我认真的。”
“可行性很差。”长惟说。
“不是低?”
“是差。双向锚记需要极高频的精神同步率,即便他们曾经做过精神重建,也不可能达到。你觉得那小崽子短期内有可能做到吗?”
“需要搭建新的算法模型才能回答这个问题。”
“别别!”长惟连忙阻止,“弄新算法很累的。你就当我没问。”
“……”
“正好我也累了,就让犯错的小崽子自求多福吧。”
※
——别跟着我。
短短四个字,却被赋予了可怖的杀伤力。
屠休当即做好再度被“击飞”或是“散布”到不可知时空的心理准备。毕竟怪诞却彻底的死亡,对他而言也是种享受。
可令他意外的是:两种情况都没能出现。
为什么?
参照前几次的经验来看,除了“击飞”和“散布”这两种情况,第三种是闻哲离开这个时空,自己就会立刻跟随对方去往下一个时空,眼前却是陌生的第四种情况:滞留与凝固。
哪怕他朝着各个方向来回奔跑,不断地环视周遭所有的参照物,可他眼前所见的一切,都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的电影,就连海鸟都悬停在了半空中,好像这个地方只有他还能移动,而他则像是被对方遗弃在了人类文明的起始点。
是跟锚记有关,还是自己所选择的触发点错了?
是自己记错了吗?
不。
不对。
他肯定自己绝对没有记错。
除非闻哲又撒谎了。
为什么?
这种“不起眼的小事”真的值得对方撒谎吗?
对方身上的谜团太多,根本无法用自己所知的知识去揣度,更不可能得出任何有用的结论,很快让他沦落到不知所措的境地。
随着时间的推移,周遭始终“凝固”的景物让他不受控制的焦躁起来。等他意识到的时候,已经在用力踢踹着旁侧的石头。
可被攻击对象不是剧院包厢里那把脆弱的椅子,也不是其他脆弱的东西。不止不会被踹坏,还随着他逐渐增加的踢踹力道而回馈了他疼痛与反作用力,很快害得他踉跄着坐倒在地。
为什么要把自己留在这里?
为什么不准自己继续跟着他?
为什么?
为什么……
小男孩委屈不已;小女孩放声哭泣;少年不知所措;疯子歇斯底里的放声尖叫……
——疼痛。
超过负荷的“芯片”再度作乱。而他胸口和掌心的灼伤所残留的余威,却让感官区别于以往,就像把最纯粹的疼痛信号不断注入他身体。
无比剧烈。
——“你想要什么?”
存留于记忆中的平静声音突然赋予疼痛之外的信号,鼓励他咬紧牙关去与其之对峙。
这是他首度为了仇恨以外的目的如此执着,坚韧得连他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他的思想出现变化的此刻,面前的一切也再度开始了新的变化。
他惊讶地瞪大双眼。
区别于此前能让他逐个置身其中的时空变化过程,此刻的一切都像是快进镜头一样。
在海边,在山腰,在平原……在无以计数的地方,出现了一座又一座的小城,飞快地滑入他的视野,眨眼又消失无踪,留下一个又一个生动的场景:
城中有用木棍相互格斗的小孩;平原上纵横驰骋的骑兵与坐骑;山坡上有持盾牌与长矛的重甲兵;石碓中有雕刻神像和人像的工匠;穿着白袍的祭祀高举起手中的葡萄酒与橄榄油;少年敬献美酒与食物给长者;渔民在浪涛中捕鱼……
太过多变的人与景,让屠休眼前浮现的一切都如同糟糕电影里死亡来临时的闪回,既无法真正捕捉到其中任何一个,也无法确定它们的源头,更不可能从中寻找到自己熟悉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