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犬的狂热(97)
邱然飞快往他那边一晃,说:“其实论辈分,你该叫他一声嫂子。”
“嘶——”
段文涛觉得他要掀桌了。
就在此时,边野挑出三瓶推到段文涛面前,其余揽到自己这里,说:“你喝一杯我陪两杯,还是看谁喝到第十九杯。”
段文涛冷笑着,用手点着边野。
“你确定么?”手背蹭了下男孩额头,有不知什么絮状的东西黏在那里,卫凛冬看着边野,说:“不想喝就不喝了。”
跟别人对视眼里多淡,看向卫凛冬的温度爬得就有多快,边野双标得可以,男孩笑了笑:“啤酒没度数的,不会醉。”
某人次次醉得烂在桌底下。
“……”
段文涛保持笑意,点点头。
嗖地一下,他贴向旁边的邱然,直抵对方耳根,这会儿什么边界感不边界感的,只有一腔熊熊燃烧的斗志。
他必须和这个人共同御敌,商量一下战术。
邱然稍偏过头,那颗毛茸茸的脑袋就在他肩头,下巴微抬,低声跟他耳语着……说的什么,似乎只能从耳旁流过,保存下来的只有那一截覆着薄汗的脖颈,以及瘢痕尚在的耳洞。
段文涛的头发好久没有打理,有根尖细的发梢在耳洞上滑弄着,让人忍不住地想上手拨开……
“可以么,然然哥?”好软的一声,特别是后三个字。
可能是酒精的关系,邱然觉得他呼吸不太能克制,点过头后,为自己道了些冰水。
有人撑腰,段文涛得瑟起来,笑眯眯地又拽过来两箱,数量翻三倍,杯数亦然。
“我,你,邱大夫咱们一人一杯,谁喝到五十七这个数谁算赢,邱大夫喝到了也算我赢。”
“很好,”一旁的卫凛冬点着头,对他俩说:“住得太舒服了是吧?”
邱然:“……”
段文涛不甘地扯他然然哥衣角。
“可以。”
边野的一声引来诸多眼光,卫凛冬盯他看的时间尤为长久。
男孩大大方方给出一个“请”的手势。
或许是哪里在下雨的缘故,夏夜变得微凉,小院暖黄一团的夜灯招来不少飞虫,草丛里不休的蟋蟀声,树上果子啪地一声落下,滚到花圃外。
木桌旁很重的一响,被什么用力挤了下,头发湿漉,脸颊红润的男人软得没有骨头,不是桌子边沿和旁边的一只手,早就出溜到脚下了。
邱然仰脖喝完,再放下杯子,不仅面色,眼睛,就连脖子手臂胸口全上了色,那个被他单手揽腰抱着的段文涛更要不得,像一滩软烂滚热的稀泥。
此时,桌上只剩一杯,第五十七杯。
轮到边野喝,喝掉即摘得桂冠,不过这位很有绅士风度,把酒杯推给邱然,说了句:“邱大夫赢了,我看见的。”
月色皎洁,亮亮地在男孩眼底流淌,边野之所以有时候显得比他实际年龄看着要小一些,是因为他有一双清澈的眼睛,分明的黑白色总让人感到一种不可多得的干净,亦如现在,还是那么……
稳。
“不管管他么?”邱然觉得舌头发木,看卫凛冬时眼前晃得厉害:“这么能喝你放心?”
就一点没变化啊,靠。
“嗯,学坏了。”
纸巾擦了擦手,卫凛冬扔到一边,转到桌对面帮忙将这两个互相搀扶谁都走不好的‘伤员’弄进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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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兜兜风?”
男人再出来时换了身衣服,一件清爽的湖蓝T恤,薄款夏裤,有夏天味道的小白鞋,车钥匙的皮圈勾在这人食指上。
边野正弓背收拾小桌,他直起身:“好啊。”
时间不早了,灯火没那么盛,晚风也大,卫凛冬降下车速,顺着河边慢慢开着,有些人会在喝过酒后吹风上劲儿,观察了边野一阵,发现无恙,这才把车窗又落下了些。
“以后别跟他们喝酒。”卫凛冬淡淡地瞥了一眼副驾,开口说话。
“不是高兴嘛。”边野笑。
像被什么东西拉扯住视线,他眼睛亮亮的,盯着前方某点,卫凛冬顺着扭过头——
一个高高的尖顶帐篷,篷身破破烂烂,然后是一片暗淡光线下的桥洞。
从万嘉出来开过一个路口,左手边方向一扬头就能看到,那个边野以前生活过的‘小天地’。
“去看看么?”
不等边野回答,卫凛冬方向盘左转,向桥下驶去。
这么久了,桥底的样子看去似乎没有任何变化。
桥洞湿滑,墙面斑驳,几个显而易见的老鼠洞,帐篷就在桥底入口的地方。
这个帐篷,如果它还可以称之为帐篷的话——实在过于老旧了,表面那层防水隔尘的布罩已经被捅了好几个窟窿,什么都遮不住。
“你睡时也这样?”
看了眼帐内,没人,卫凛冬皱眉这样说。
“不会不会,怎么会呢,那会儿这个好很多的,夏天防雨,冬天保温,我觉得挺不错……哎?这个东西还在呢?”
边野飞速蹲下,似乎是在转移话题,不过他倒是拖了某样东西出来——
一个铺着些废旧棉垫和布块的塑料箱,放在桥下一处隐蔽夹角。
箱里没那么干净,动物毛,呕吐物残渣,还有些细碎的土,像是呆过不少流浪小家伙。
“我在的时候有只大母猫,肚子那么大,”卫凛冬帮他托着箱底,边野不嫌脏地上手掏垫子,开始打扫:“因为有宝宝嘛,就不挑食,我给馒头它都吃。”
那个时候,就不知从哪天起,桥底下不再是他一个人的了,一只大腹便便的猫妈妈来此作窝,拿他当饭票。
边野会从工地省下一些饭食和水,回来喂给猫妈妈吃,为了小猫宝顺利生产,还亲手DIY,在箱上用油毡布做了个箱顶,遮风挡雨,并且把箱子推进更僻静的桥底角落。
那天,他领到第一笔工资,买了手机和给猫妈妈的月子饭——鸡肉味猫罐头,回来时,发现躺在桥洞便道下的猫妈妈,浑身血污,已经又凉又硬了。
边野在道沿坐了好久,看着一个个穿行桥洞,匆匆行走的人们。
之后,他起来,把猫妈妈轻轻抱在怀里,借着月光,埋在一棵树下。
那是那年冬日唯一枝头还带些绿色的树。
垫子在手里抖了抖,见卫凛冬默不作声,边野简单说道,“后来这只猫被撞死了,不过留下了一窝小猫。”
这也是边野那天搓着两只泥手回来,在箱子里发现,让他蹲在那里有点不知所措的一件事。
说到这里,边野顿了下,拍了拍垫子,仔仔细细地把边角掖好:“这窝小猫没两天也无故失踪了。”
“不是无故,”卫凛冬捡出垫子下的碎渣:“上次在狗舍,咱们院子吃早饭,从文涛手中跑了的三花猫就是那里面最大的一只。”
边野瞪圆了眼睛。
“是我拿走的。”卫凛冬说。
早在那个从诊所开车出来的暴雨天之前,卫凛冬就注意过边野。
每次都是开车时的飞快一瞥,留在印象里最多的只有灰蒙肮脏的工地工作服,总是垂着的乌黑脑袋,以及蹲在桥旁喂猫的一团影子。
也正是如此,卫凛冬才寻着记忆,找到了桥洞下这一窝小猫崽。
崽崽们太小了,外面的世界对他们极不友好,需要有个家让他们平安长大。
把箱子从还傻愣着,空空举着的某人手里拿来,卫凛冬拍了拍男孩的头:“你喂猫可以,但以后不许跟没见过的叔叔说走就走,听到没?”
边野像是才醒过神来。
他舌头抵着牙根,在嘴里转了一圈,看着那个转身放箱子的背影,说:“您是不是压根想不起来,那天站在这里问我要不要万嘉的地下室时,手腕上……”
闻言,男人转回头。
边野在自己腕部划了划:“就是这里,举着伞的那只手,戴了‘猫咪有爱’的手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