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犬的狂热(31)
“你找不找?”卫凛冬说。
段文涛看着他,在火炕坐下,翘着二郎腿晃悠。
男人没再继续纠缠,转身刚抬脚就有个身影晃过眼前,边野说了句“我去。”人已经掀帘在外头了。
段云涛讶异得说不出话,嘴张张又闭上,农村的夜黝黑而深沉,要不是下雪边野会被黑暗完全吞噬,连个影子都剩不下——
窗外,单薄的,老旧的灰色工服被雪映得泛白,不过几步就满头满身的雪片,风雪中一抹移动的孤影。
“你……”
段云涛的声音响在屋中:
“除了招小动物怎么还招人啊?不对,这不就是小狗狗一只嘛?扔出去的东西为你叼回来……哎你哪儿去??”
帘子一落,卫凛冬已经在台阶外,他走过院子,消失在大门外。
段云涛收回视线,点上一颗烟,仰着头吞云吐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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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深及半个小腿,一踩就是一个坑,拔出来带出四散的雪渣,满眼全是刺目的白,边野把腰拱成弧形不停地在雪下摸,卫凛冬喜爱打理生活,看他那个漂漂亮亮的大房子就知道了,不用的钥匙会被及时拆下,所以是很小的一颗。
本来无人的初雪很好找的,落下来怎样也会有些痕迹,可风急又大,不少枯枝乱叶加上果实一齐往下砸,扔过来的这一片区域大大小小不下百十来个坑,摸了半天也没摸着,边野直起腰,腰酸不酸没太大感觉,只是眼睛——看不见了。
被亮白灼伤,雪盲症。
直到这时候边野才想起自己这个毛病——
小时候,有次孤儿院的小伙伴拉着他在雪地里一起玩,仅仅一个下午他就什么也看不清了,小边野不敢告诉老师,闷头在自己床上睡了好久才好。
后来长大,下雪变得没那么新鲜,也没兴趣在雪里长时间呆着,久而久之这件事就被淡忘了。
在脸前晃了晃自己的手——没有,什么都没有。
这下连回去的路也从眼前消失了。
边野站在原地愣了愣,然后继续弯腰找,不像能看见东西——即使是黑夜也会有淡淡的月光,眼前只有黑暗和空洞,手插进雪里会不太敢往下摸,边野是触及到坚硬的地面才开始移动的,潮湿的地一会儿一片扎手的砂砾,一会儿一大块棱角尖利的石头,还有树枝,枯叶,细碎粘腻的沙土……
边野蹭地一下缩回手。
他用力眨了眨眼,什么东西异乎寻常地温热柔软,当他想再次伸手进去时,耳边蓦地出现响动,他的手徒然陷入一片软肉,似乎隔着薄薄一层皮肤里面的血管经脉都变得鲜活起来——
失去视觉其他感官迅速在线,摩挲这只手成了本能,一直到摸上那枚无名指的戒指,边野才立刻收了手,他把头低下,不让对方看到眼睛。
“钥匙没找到。”
他赶紧这样说。
“不找了。”
卫凛冬的声音激得边野眼皮神经质地一跳,头更低了。
手被拿起来,边野感觉到类似冰块的东西在手心和手背游走,是在用雪把他的手擦净,看来眼睛没露馅,他浅浅地呼了一口气。
“把眼睛闭上。”
冷完就是热,卫凛冬搓他的手还拿到嘴前呵气,即便是这种惊天动作也抵不上这句话的震撼,边野就这么圆睁着大眼愣住。
“快点,你还要雪照你眼睛多久。”
边野马上紧紧闭合,像幼儿园极度听话的小朋友,执拗而使劲地闭着,眉间堆满了褶皱。
身上裹来大衣,边野闻到了卫凛冬的味道。
他让边野穿进袖子,把手缩在里头,然后给袖子打了个结,两只冻得生疼的手赫然间由冷转热,又涨又痛,边野极不适应地皱起眉。
有人在拍打他头上的雪,特别是眼部附近,抹得很干净……然后就是大衣帽子,戴在头上时感受到毛边蹭在脸上的痒,忽然,令他汗毛炸起的男性嗓音响起——
太近了,整个耳垂全被热气包裹住。
“疼也不说,看不见也不说,”声音沉而厉,像一记皮鞭抽到脊背:“下次再被我发现,我饶不了你。”
边野后背皮肉震颤,一阵麻酥,屁股抽筋似的细细抖着,有什么直冲小腹,他咬着牙,低低应了声:“我错了。”
卫凛冬牵起结成扣的袖子,拉着他向前走。
作者有话说:
走不了就要……睡一个炕?
第26章
“你有雪盲症还跟兔子似的往外蹦?”
段文涛在炕下忙和,药箱一听就跟卫凛冬的同款,每一层打开的咔啦声总共响了三次。
“你这样太伤角膜了,很可能致盲。”
跪在炕下给边野处理的卫凛冬立时跟了句:“闭嘴。”
“不,不是……”跟他太少这样厉声说话,特别是小夏走后,段文涛难以消受:“我不就是吓唬吓唬他嘛!让他以后注意点,不会这么重的,更何况还有咱两个大夫守着他呢……”
“别再换动物了。”卫凛冬沉了声。
段文涛先是懵,随后噗的一声,仰着头哈哈地笑——
他之前说边野是小野猫,后来又是小狗狗,这会儿成了小兔子。
真是稀罕啊!卫凛冬也有这么可爱的一面??
段文涛抱着手臂端详这姓边的野小子。
本来这辈子只可能拥有一双直男眼的他,跟卫小夏结婚后得知工作上挑不出瑕疵的卫大夫居然是个GAY,眼光自然而然就变微妙了,这也是能够发觉边野看卫凛冬那个眼神不同之处的原因所在。
有点意思。
“说你呢,”段文涛伸手过去拍边野脑门:“别装死,为什么冲进雪地?”
“……我忘了眼睛不好。”
段文涛:“……”
一滴眼药突然入眼,痛得像一把利剑直戳进去,边野难受得扯动炕铺边角,嗓底涌上来的闷哼被咬合的牙齿吞掉,他极小心地呼着气,浑身都是痛感绷紧过后的酸软。
“你上的是左氧氟?那个疼,怎么不用红霉素,”段文涛边问卫大夫边拍边野手背:“嘿!松点劲儿!扯坏了!你赔我褥子啊。”
边野忙松开手。
“还不说是么?”
纱布剪裁的细碎声中是男人厚重的嗓音,边野立时恍悟到那个‘痛就要说’的要求,实在太习惯忍痛,以及对身体上感觉的默不作声——只要他表现出一点点反应,边慎修就会加倍施加于他。
片刻怔楞,一直在脸颊摩擦的袖口突然间没了,边野一把抓上,抓得匆忙没有准头,逮到的是卫凛冬的腕表,他硬生生地把一根手指挤进去勾住,才放心说话:“不是,我不是成心的。”
“那是什么?”
又一声纱布断裂的嘶嘶声,卫凛冬放下剪刀,袖口又自己移回来了。
“……”
过了会儿,边野把那根反应过度的手指从人家表带中撤下:“我忘说了,下次一定记着,我保证。”
“什么什么?你们说什么呢?”段文涛说话声由远及近,炕沿微微晃动,应该是坐到了炕头,边野把头往另一边挪了挪。
“你俩可不能瞒着我说悄悄话啊,我会嫉妒的。”
“去找一块暗一些的布,干净点的。”
卫凛冬在说话。
“不去,”段文涛果断拒绝:“我得守着咱小狗狗。”
说话间什么发出细微的“嗡嗡”声,段文涛下意识地去找,目光却意外地留在边野脸上。
男孩整张面部绷得如同一张铁板,阖下去眼皮只留下一道缝,是生硬,不带一丝温度的表情——从进到这个院子,小狗狗也没这样。
段文涛立刻转头,震动过的手机拿在卫凛冬手上,另外的手放在边野额角,因为专注打字,手指无意识地碰了边野眼尾一下,男孩把脸向后仰,正对卫凛冬。
段文涛沉默地看着躺在床头男孩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