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犬的狂热(27)
“几天?”
“嘶——”老李不耐烦地咂嘴,可在对上边野的眼神后又不敢怎样,随口说:“周五,周五肯定给你,别催了!”
“能给多少?”
“你他妈……”李响国真被惹毛了,说实话他也不知道能催来多少,结款是这个工地最难的一件事,机器原料工程车子哪个拎起来都比他们值钱:“有钱拿就不错了!那么多废话操!”
边野的脸色沉了沉,看着李响国的目光添上了不少重量。
“野子,”有个声音从一旁飘出,轻缓且柔和:“来来来,过来一下。”
杨超朝边野招招手,同时对李响国点了点头,安抚调解的意思太明显了。
李响国还在其次,杨超的面子不能不给,边野转身向他走,肩膀被一把揽过去,超哥埋头悄声对他说:“手头缺钱啊?”
男孩点了点头。
“那还不找你超哥?!”杨超佯装震怒地发狠揉边野后脑,男孩马上低头,额前渗出一层细密的汗。
咬牙忍过最疼的那会儿,边野吁出一口气,问:“超哥能帮我找找活?”
顺好他的头发,杨超把他拉到一处不会被工地噪音干扰的僻静地方:“你听我说,我有个发小给‘不周书院’那些富太太们当保镖,收入相当可观,他那边最近有个小活。”
听到贵圈,边野眉间不经意地蹙了下。
“这礼拜他结婚回老家摆席,想找个知根知底的人给顶一下,一周的工资再加上太太们的小费很可以的啊!关键还他妈现结!”像是不满意边野木纳迟钝的反应,杨超边说边擂他拳头:“完,活,就,结,钱!听傻了吧你?!”
不周书院,远近驰名的高档别墅群落,浩浩荡荡占了极北的大片土地——
龙脉之上,头部为尊。
地价也是望尘莫及,住得进去的非富即贵,边野没说话,睫毛沉沉地垂下,没有任何表情,让人读不懂。
杨超一头雾水,就是不会兴奋得一口答应,也该说个考虑考虑之类的,不吭声实在叫人费解。
“去不去?!”杨超有些起急,他感到一丝异样,努力劝着:“我哥们伺候的那个太太人可好了,还贼漂亮,眼睛又大又亮,走起路来头发波浪似的荡啊荡……”杨超笑着抓过来边野,要再揉他头发:“连女人滋味都没尝过我还真跟你说不着,反正就是告诉你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啊混小子!”
边野躲了对方的手,很郑重地给杨超鞠了个躬:“我去不了,谢谢超哥。”
对方的嘴张得足以吞下一枚鸡蛋:“不是,你……”
说话间,男孩已经转身,十指相插,边走边用力地将手套箍紧,杨超看着边野走向那边的铁桩子,拾起地上的木槌,跟扶桩那人说了什么,随后,人家站起来走了。
边野一个人钉桩。
咣,一声,咣,又一声,把杨超脑中要说的话捶得稀碎。
……
“边慎修你别太过分啊!这他妈我卧室,”乔齐善像在被人拉扯,声音有些间断:“你们,你们啧……都别拦着我!你要搞你男宠回去把他往死里玩也不关我事,别糟蹋我屋子!”
“行啦行啦!”一片嘈杂中公子哥A在说话:“你看他那样儿等得了么?!少惹他为妙,换间卧室呗,多大点事。”
“就是就是,走走走,非礼勿看。”另一个公子哥B的声音。
“哎你们怎么……”
“游泳去游泳去,妹子多软多甜,不比这又是血又是尿的强万倍。”
“快闭嘴吧,乔爷要哭了。”
……
咣,桩子遭受重击,在土里插入一大截,砸的劲太大,桩身不停打摆颤动,又是带起疾风的一记猛锤,这回稍微有点偏,桩子斜了,没等调正,巨响再次袭来。
头发连根揪起,破损的头皮疼得钻心,边野想睁开眼睛,却肿得连条缝也撑不开,耳边听不到多余杂音,只有自己粗重急促且停不下来的喘气声。
想说话,空气一进嗓子就痒得没办法,他咳得满嘴腥甜,什么从鼻腔中往下流。
边野下意识地要去抹,两只胳膊软得无力支配,东西就这么流进了嘴里,他抿了抿往下咽。
哦,血啊。
想笑,嘴角刚弯又被撕裂的口子搞得嘶嘶抽气,终于,有声音打破寂静,是边慎修的。
“他笑了?”
“……啊。”
揪他脑袋的人边野之前听到过这个声音,边慎修的贴身保镖,应该是跟着他们车一起来的。
“他是……笑了。”
“对对对,他是在笑,嘴都翘起来了,”还有另外的人在说话:“阿毛,你看见了没?”
“笑了笑了,我也看见了。”第四个人搭腔。
打成这样还会笑,保镖们脑中黑线乱飘,一时间有些迟疑是该继续打还是稍等片刻看看后续,边野觉得他似乎被抓了好久,不过也说不好,毕竟头皮都被揪木了,没什么时间概念。
倒回地毯的时候身边不少繁杂的走动声,不是一个人的脚步,鞋底踩地的重叠闷响渐行渐远,然后就是关门和上锁的声音,一切听起来都很清晰……与此同时,浅碰和重踩相互交替的脚步声响起,以及穿插期间拐杖尖端撞地的声音,混在一起越来越近……
“再笑一个我看看。”
衣服窸窣作响后颌尖被捏,很疼,指甲直接抠进他肉里。
刚才想笑,还把屋里人笑得莫名其妙,这时候让笑边野却双眼紧闭,薄薄一层眼皮内一丝动静也没有,一副将死的皮相,哪怕烟头探进裙子按在大腿内侧也激不起任何反应——
没有闷哼,没有抖动,一潭死水。
又烫了几次,袅袅烟气下已经能闻到一股皮肉焦味。
边慎修扔了烟头,拄着拐,用皮鞋尖端狠狠踹进边野小腹,一下两下三下……踹到浑身大汗,自己站不稳踉跄了下,他才气喘吁吁地停下。
边野还是那样,动也不动。
“我跟你打个赌边野,”边慎修站在他面前,用拐杖精准地拨开被血粘在额前的乱发:“你跑了也过不成正常人的样子,除非你甘愿做只阴沟里到处流窜的老鼠一辈子别冒头,只要你钻出来曝露在阳光下,我就能找到你,不信你试试,咱们的赌约……”
是故意拉长,粘腻的,挑衅的,带有残忍意味的声音。
“终生有效。”
咣咣咣——
锤子抡成视线中一圈圈残影,速度快,手劲狠,不少人停下手中的活看边野砸桩,在慢悠悠消磨光阴的工地现场,他以一己之力成了一道亮丽的风景线。
周围的桩子全都扎根入土,一个都没有执拗得露头的,边野重重喘着气,扔了锤子,他歪头把汗蹭在肩膀上,手机这时震了他两下。
边野把手套掖进后腰,拿出来看。
别再让我看见你没睡,这句下面多了一个图片,拍的是他们工地门口。
——出来。
卫凛冬给他发了这两个字。
第23章
大片的深暗阴霾幻化成夜空中最绚烂的烟花,嘭地一声绽放眼前,连手机屏幕都变得五彩斑斓起来。
边野使劲揉了揉眼,猛地动起来,百米跑似的向门口冲刺,狭长甬道两侧的蓝板子在余光中迅速后撤,他跑得太快了。
一口气来到车旁,边野撑着膝盖,喘得直不起腰。
车窗降下,卫凛冬从车里看他。
男孩脑袋上的安全帽东扭西歪,根本不在它应该在的地方,被一根帽带勒在脖后,边野把腰一低,硬壳帽子又跑到前胸晃悠,很像婴孩的饭兜兜。
男人把视线从那上面移到边野的脸,开口说:“上车。”
边野朝他笑笑,坐上了。
车开出好久边野才问:“您带我去哪里?”来工地找他一定是有事,不会无缘无故的:“是要我做什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