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犬的狂热(89)
床上的人始终没动,蜷缩着,膝盖乃至整个腿都被自己包裹住,头深深埋进臂膀,以一种不太舒服的姿势缩成一团。
“机票我给你订了。”
像是还想说什么,蒋予皓张张嘴,最终只传来一声关门响。
进来的不止一条,提示音重叠地乱响,成少泽从身旁拿起手机,下一秒钟,他把眼眶撑到了极致,呼吸狠狠地停了一拍——
他忙划进手机短信:
—我是段文涛,给我回个电话。
—卫凛冬他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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熄灭手机屏,段文涛放在下巴底端蹭着,显得心事重重。
他盘腿坐在邱然家门口的地垫上,把胸口敦实地一抱,盯着这扇防盗门。
就在一个多小时前,他还守在洋房外没走,就等在车里。
灯火尚在的春夜,毗邻酒吧街的窗外并不寂寥,过来过去的人们,从街上传出的清浅音乐,招揽生意的店员拍手吆喝制造出的喧闹……无论什么样的窗外景致似乎都与他无关,段文涛死死盯着洋房小区的大门口,可以看到邱然在的那一栋的边角,他就是转不过那道筋,别说抽他了,邱然一句重话都没跟他说过。
刚把烟咬进嘴,就见两人从小区大门出来。
点上,把烟夹在指缝,段文涛启动车子,尾随邱然上的那辆出租车。
之后事情就变得有些抓马了。
他先是接到副院长的电话,说是实验室那边在成分检验上遇到一些困难,希望可以给出药物一些有价值的资料作参考,便于加快这件事的速度,电话先是打给卫凛冬,十分痛快,就一句话:无能为力。
思量再三,这位好心的副院长才又打给段文涛。
然后,就是与亲家哥哥一番争论,以对方一向惜字如金“不”,“做不到”,“没办法”,“就这样吧”结束。
本身这件事并没有到绝境的地步,唯一的转机就是他那个惹祸的作精前任,不他下的药么。
他哥是不想见成少泽,他倒是无所谓,可以在忍住不把那表子抽死的情况下见他一面。
跟着邱然回到他的住处,走在楼道的旋转阶梯上,明明是两个人的脚步声,前面的那个人却一次也没回过头,就在邱然关门前,段文涛一个箭步抢到面前,像只做错事,塌下耳朵的大型犬,臊眉耷眼,垂着脑袋说:“对不起嘛。”
手上来就直冲要害——锁喉,段文涛被扼得直咳嗽,心下骇然邱大夫这正骨的手居然是杀戮神器,一个恍惚他被扔到身后,不给再次上前的机会,防盗门很重的一声响。
“……”
段文涛门神一样地原地打坐。
他抄着手,脑袋歪到一边,陷入长久的沉思,忽然,他箭一般冲向楼下,一脚油门踩到家,在卫小夏的遗物中翻出媳妇生前的手机,找到成少泽的电话号,又嗖地一下出现在邱然门外。
不想听那作精的声音,怕心肌梗死歪在这楼道里,段文涛给成少泽发了两条短信,又简短说了下要的东西。
之后,他就隔着一道门不断给邱然拨打电话,不是不接,就是按断。
把邱然家的防盗门盯得都有点模糊,段文涛直接平躺下来,看起了脏兮兮的楼道房顶,脑中涌上一些关于邱然的事。
从小一起长大,多的是这个人过往的回忆,可却翻不出来一条邱然对他生气发火的桥段,这不仅让段文涛心底再次蒙上一层阴霾,还因为没有哄邱大夫的经验而倍感苦闷。
他由躺到坐,再到站,接着往前跨了一大步,贴到门上,大手变成狗狗那样的肉蹼大爪子,一个劲儿在门上抓。
说不清究竟怎么想的,或许养了太久的狗,本来柔声细气地想求求邱然,张开嘴却是‘汪汪,汪——’。
小小地叫了几声,发现收效甚微,防盗门太厚。
段文涛清了清嗓子,做好准备,开大地一串汪汪汪汪汪汪。
“110吗?”身后铁门一响,段文涛回头,隔壁邻居家的大婶胆怯地扫了他一眼,急匆匆关门,话音飘在门外:“有个男的大半夜在我们楼道学狗叫,你们快来……”
“……”
第75章
“开门!开门,快开门!!”段文涛压低声,握拳的手咚咚地砸门:“有人报警了邱然,快快快!放我进去,然然!呜呜呜……然然哥!”
把小时经常挂嘴边的小名逼出来着实不易,也难得有了效果,哐啷声响后,门开了,段文涛闪电般地钻入门缝。
他然然哥二话不说推在他肩头,后脑正好撞到突起的猫眼,段文涛“哎操”地捂头蹲下,被子枕头一大堆漫天飞来,等从这些东西扒拉出脑袋时,眼前一到弯折的宠物隔离栏。
——胸口那么高,大型犬用的。
“……”
段文涛用他那一条缝的眯眯眼,从护栏在门口这一端看到沙发对着他的那一角,摆得没毛病,把他封得严严实实。
邱然曾经养过一只半岁大的哈士奇,喂得肥嘟嘟,爆腮的小脸极大地拉升颜值,每次来段文涛都要逗弄半天,直到那夜邱然抱着未能挺过犬瘟的小狗从宠物医院出来,那么大的雨,等段文涛赶到时他就独自一人站在便道上,明明身后就是医院台阶,可以避雨的宽大屋檐。
回到家,邱然抱着狗抽了整整两盒烟,才起身来到楼下,把它埋到一处四季繁花盛开的小区花圃下。
狗狗用过的东西邱然一样也没有丢,包括这个没能用上的大狗护栏。
段文涛知道邱然是那类最不容易割舍一段感情的人,一旦种下,生根,长芽,枝条盘绕,会将整个心脏包裹得动弹不得……怎么可能关卫凛冬什么事,全是因为自己管天管地强行插手,他才会一直在他身边倾尽所有地给予帮助,根本不会有第二个理由。
怎么男同就非得乱,动不动就滚到床上去,他哥不也一直洁身自好,他却把这种刻板印象生套在这个为他不计回报付出的人身上……看着刚拆封的护栏,段文涛静默许久。
他吸了下鼻子,转脸去看靠在沙发看电视的邱然,闪动的光照下是男人没什么表情的面容。
心里泛起一阵难受……等回过神,自己已经半身趴上沙发扶手,轻轻叫了一声:“然然哥。”
对方的眼睛很慢地转过来,带着猝然下的巨大惊愕,以及什么更复杂难懂的东西在里面,段文涛没机会探寻,邱然飞快转回了脸,低下头。
——
“然然哥,我爸妈要离婚了,他们没一个要我,”穿小熊背带裤的小男孩揉着眼睛,嘴咧到耳朵那样夸张地哇哇大哭:“以后我就要跟奶奶一个人住了,我会怕,奶奶走不动,晚上打雷那么大声,还会下好大好大的雨,闪电啪地一下劈到窗上……”
“怕就别说啦!”小手蜷成拳头也就那么大点,放在小男孩眼前:“我去陪你,我每天都去,一定去!”
“你不怕嘛?”男孩鼻头哭得红红的,胖乎乎的脸,小眼睛瞪得再大也是一条线。
“不怕!”一个铿锵有力的稚嫩嗓音后,小拳头在对方面前加油似的攥了攥:“我保护你。”
男孩盯着挤了挤眼,最后嘴一撇哭得更大声:“你手都在抖呜呜呜呜!你骗人!”
两个小豆丁,一个眼泪瀑布流,一个挠头直跺脚。
“然然哥,”少年一身白绿校服运动衫,也没系上,刚打完一场球浑身蒸腾得全是湿气,过来就抢汽水喝:“给我喝一口,热死啦!看什么呢?”
吸溜吸溜,塑料管内上上下下走着水,少年一抬头就看到他们打球那个地方一堆外班的女孩子们:“呦呦呦呦,有看得上眼的妞没?”
“没,”然然哥无所谓地一答:“都没你好看。”
“哎操!”少年愕然:“你可以啊!很有眼光嘛,全世界不分性别我独美。”
对方笑笑,垂下眼,指着他手里的可乐:“我喝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