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犬的狂热(123)
“野哥好贴心好好喔,怎么知道我最爱它了?!”
“好吃好吃,幸福死啦!”
……
其实,哪就会次次神准地扣上他的心意,不过是自己送的,这个人就会开心欢喜。
边野看着祁阳咬了满满一大口,似乎是冰着牙了,嘶嘶地吸气,朝他毫无保留地笑着,明亮的眼睛在发光。
“我要走了。”
边野用很轻的声音说出来。
再大的笑容也冻结了,然后一点点慢慢褪去,最终祁阳低下头,不再说话。
冰淇淋被他咬歪了,啪嗒,掉了一块在地上。
“你是不是,”边野想看祁阳的眼睛,可垂太低了,他看不到:“把我当主人了?像一只跟在主人屁股后边的小狗那样。”
祁阳从不叫他主人,是边野矫正的结果,在病床苏醒的最初阶段,全是祁阳在身旁照顾,那个时候祁阳一口一个主人,边野跟他发过好几次脾气,这才改口叫野哥。
后来,有几次跟祁阳一起闲来无事喝酒,零零散散的,边野听到过一些祁阳过往的事,似乎,祁阳对上一任他担任保镖保护的那个人有些不同寻常的情愫。
自此祁阳便对侍候的人产生格外独特的情感,‘主人’这个角色对他就变得敏感了。
祁阳不答,垂得快要掉到胸口的脑袋,严严实实挡住眼睛的额头碎发,和快要把冰淇淋捏碎的手,无一不在透露着答案——
边野就是他的主人,而现在是要被抛弃了。
“我不是要把你扔掉,是不想你这么依赖我,”边野抓了把祁阳的头发,说:“你应该属于你自己,不是任何人的。”
状态并没比之前好转,反而更糟了。
冰淇淋也不吃了,祁阳抬着屁股向旁边挪了挪,抱上膝头扎入两腿间,形成局部特异的环境,仿佛就他头顶阴云密布,阵雨连连,与周遭万里无云的太阳天格格不入。
边野扔了手里的东西,也不说话了,就这么静静地一旁坐着。
过了许久,一道闷声从聚在路旁,飘着怨气的那一团中传出来:
“……你就是想把我扔掉,承认吧。”
“……”
边野挠了挠额角。
“你也听到了,”边野放下手,跟他说:“我跟边家断了关系,我没钱给你发工资啊。”
“我,不要钱呢。”祁阳偷偷地露出一条眼缝,观察边野。
对方摇头:“你一顿要吃十个大肉包子,我养不起你。”
祁阳听完,十分坚定地握拳,发誓他可以减到七个,素的也行,不能再少了。
“……”
跟一个活宝交流本身就是一件伟大的事,边野拍了拍屁股站起来,说着别闹了,走到祁阳面前,递去拉他的手。
祁阳抬起脸,怔怔地看。
野哥的手很好看,斜阳暖光,沿着手的边际笼出一层好看的桃红色。
啪。
边野的手被抽开,祁阳嘴噘得老高,一扭脖子,看也不看边野,一脚把路旁的石子踢上天,拉着八尺长的脸,撒着气上了车。
上车祁阳就把墨镜戴上,再不吭声。
离云杉小区还有一个路口,车靠边停下。
祁阳仍旧戴着那副不透光的太阳镜,跟边野说话时,如同两小块镜面,反出强劲光感,晃得边野睁不开眼。
“野哥你自己回去收拾行李吧。”
“反正我也不是你的保镖兼随侍兼保姆兼大厨兼管家了,别想我再伺候你,”祁阳开门下车,中途又转回身,维持了几秒钟,跟边野说:“……再见。”
短短两个字,浓浓的厚重鼻音,实在是撑不住他拿得起放得下的酷哥形象,兴许自己也听出来了,下车时的动作乱成一锅粥,还在车下崴了脚。
边野从车窗看着这个人背对他,摘掉太阳镜,用手背狠狠抹了抹眼睛。
—
黄昏过得很快,也因为边野走得慢,等经过小区大门时地面已经没那么容易分辨真切了,马上步入夜幕。
边野垂着头,前方,被路灯拉长的一条人影踩在他脚下,他站定,目光向上移动,下一刻,身体剧烈一颤。
就在右侧‘云杉里’三个小区名称的字旁,有个人站在那里,他半身背对路灯,即便天色在这一瞬猝不及防地全黑掉,没能有更多的光亮,那一具隐隐绰绰的轮廓,边野也知道他是谁。
脚不会动,眼睛似乎也眨不了,全身的血液像凝在血管中,只能木讷地看着卫凛冬向他走来。
“不像有的人随口胡说,”男人双手插着大衣口袋,脚尖碰脚尖地站到边野面前:“我确实是从唐楚那里知道你住处的。”
边野干涩地吞咽,他没做好被当场戳穿的准备。
背光的角度,影子反倒又大又深,卫凛冬不过稍许压下肩膀,就把边野连同他脚跟处那一小片影子全部淹没。
久违的压迫感席卷而来。
卫凛冬垂头,贴上边野耳根,缓慢地说出后面的话:“解释不出我满意的答案,你今晚会很惨。”
记忆完整回潮带来的是行为颠覆式改变,一切不经大脑,完全出自下意识的反应,这也是边野始料未及的——
他没想到会这么快露馅,更不会料到自己在毫无心理铺垫下冲口而出的那句:“不是的,您——”
只这一个字就完蛋。
这是个无可挽回的称呼。
脖颈一把扼住,边野被拖入门旁的暗处,后背撞上坚硬的墙面,很大的一声,卫凛冬的手劲异乎寻常得大,动作快速,决绝,丝毫不留余地。
云杉靠近大门的外墙做了一些造型,砖块堆叠不平,里出外进,背部挨得这一下很痛,边野倒抽了半口气,又生咽回去,卫凛冬静得像雕塑,眼神中一丝温度都不存在。
抵着墙,边野被封入死角,每次呼吸都会闻到一波又一波,绵延不绝的松木香。
“都记起来了?”
嗓音也是这样,平静,冰冷,听不出什么。
这是卫凛冬典型的,陷入不可遏制火气中的表现——
怒气越高涨,外表就越沉静,像特殊处理过的中空冰块,外面冰壳依旧,内里已经被烧得一滴都不剩了。
或许是刚刚接上断掉的,久远的过去,边野的反应比以前还要激烈——身体不住地抖,不要说头皮,指尖都是麻的,只要开口出声,他就会上下牙对磕,嘶嘶地吸气。
强行让自己冷静,片刻,边野点了点头。
“你在我屋里说你‘办事顺道来’,”卫凛冬接着审问:“办什么事?”
至此,冷汗已经湿了满额头,边野的心跳紊乱到极点,他张着嘴很辛苦地喘气。
从边宅出来,没有飞也似的奔赴万嘉,而是跟祁阳马路边吃冰淇淋,以蜗牛速度拖拖拉拉地回小区,就是在磨蹭,或者说想看看情况。
去找边慎修前忍不住先跑去万嘉,是一个极其愚蠢的错误。
在明知道卫凛冬如此敏感和聪明的情况下,撒了谎,做了不该做的事——他就不该抱他。
可大错铸成,他没有补救办法。
想着,先给卫凛冬不着痕迹地发几段语音,又或是视频联络,观察一下这个人,忍两天再去万嘉。
结果就这么被一脸仓惶地堵在门口,简直是对心脏莫大的考验——
东西雷鸣般在胸膛里鼓噪着,激烈得要冲破肋骨,而就在这时,边野瑟缩了下,他的脖子一凉,一截手指精准地压上脉搏。
卫凛冬一扯嘴角,平静地看着他:“说啊。”
用读心跳来测谎,其实意义不大。
边野早就跳得心悸难忍,潮红爬了满脸,他用力咬了咬牙,断断续续地答:“……没,没要办事,我瞎…说的。”
找回记忆后,边野曾试想过,如果他和卫凛冬调换位置,跑走跳楼失忆的那个人是卫凛冬他会怎样,答案是——不会有答案,是连这么设想都没有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