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犬的狂热(119)
“野哥你比你说回家的时间晚了三个小时零二十五分三七秒……哦,现在是四十秒了。”
“干脆你把我开了吧,这么没有自觉且没有安全意识的主人我可不配拥有。”
“一晚上失联,比你玩车还恐怖,玩车好歹我还能见着个影儿,反正上了赛道你也跑不到哪里去,不就一圈一圈又一圈么,早晚得下来,我还能把你给弄丢了?”
“……啊,你饿不饿,我煮面给你吃?”
“对了,冰箱还有我上次包的饺子,我还弄了些云吞。”
“要不要下云吞面?打个鸡蛋营养多多,我也饿了,咱俩一起吃。”
明明开始说话时他人还在主人身后,等祁阳再一抬头,前方空无一人,他惊得猛然回头,边野呆愣地站在那里。
楼外月光正浓,透过窗洒在他身上,表情看得一清二楚。
“你刚说什么?”边野问。
“云吞…面,咱俩吃?”祁阳往楼上一指,眨眨眼。
“前一句。”边野突然厉声大喊。
“……饺子?”
楼内回声乍起,祁阳本能地往后退。
“更前面那句,”边野不放过:“快说啊!”
祁阳要哭了:“我操,哥你吓死…车车车!!”见野哥凶煞附体似的朝他来,他叠声道:“我说你玩车一圈一圈丢不了!!”
边野眼睛睁了睁,转身就走。
祁阳震惊得呆楞一秒,马上回神,一边跟着往楼下跑,一边叫前面脚步不歇的边野,问他干什么去?!
“秋南山。”
哗啦一声,钥匙抓在野哥手里。
祁阳愣了愣,立即从兜里掏出皮卡钥匙,三步两步赶上,为主人打开私人地库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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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的秋南山可以说是十分恐怖了。
漆黑,静谧,阴风阵阵,张牙舞爪的树影成片晃动着,像是随时会将你淹没吞噬,永远也走不出这林子。
要是从头到尾安静也罢了,壮壮胆子咬牙挺一挺,就怕突然窜出个什么,树丛猛地一下晃动,祁阳“嗷”的一嗓子,闭着眼啊啊啊啊地叫,抓住主人衣角说什么也不走了。
通往山顶赛道的路崎岖蜿蜒,皮卡根本开不上去,两人是推着机车一路前行。
自知表现过于拉胯,小则扣工资大则开除,祁阳软着喉咙,娇滴滴地求:“主人,奴家知错了,可奴家真的好怕怕哦,求主人不要责罚呜呜呜。”
“……”
边野深吸一口气,闭眼。
最终,祁阳被在脚边画了圈,不让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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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顶的风极其猛烈。
从耳边刮过时还带了些异样的湿,边野仰起脸看夜空。
下雨了。
雨点被风托得轻盈,乱七八糟地吹在脸上。
死亡之翼,一个有着多重急速转弯的盘山路,被多个地下俱乐部当作终极赛道。
从山顶俯冲还会有一定朝下的坡度和倾角,地狱般叠加时速,被誉为‘与死神擦肩而过’一点不为过。
边野曾经不知哪里看过一篇报道。
说是在生死之间会看到许多旧时景象,他大脑颞叶的海马区受过损,可是却能创造出那么多过去的解离片段,它是有东西被深埋,而不是消失。
要的是找寻开启它的方法,一旦启动,回忆会像大海,携着巨浪扑来,他还有比边慎修不知珍贵多少倍,同另一个人的过去要回忆。
盯着塞道入口,边野眼光沉了沉,坐在车上他戴好手套,拍落防风眼罩。
雨变大了,可以听到落在肩膀硬质防雨机车装上的沙沙声,有雨滴顺着头盔流入脖缝,又湿又凉。
边野束了束衣领,用牙把拉锁咬到最顶端。
引擎骤然而起,重机车撞耳的轰鸣声惊得鸟雀飞开一片,黄色的赛道线稳稳地定在视线中。
边野像离弦的箭,冲入夜色。
被乌云和雨水加持,天幕沉得要坠下,不多时雨呈倾倒之势。
天边一颗炸雷,闪电随之乍亮,一辆重型机车劈开雨帘,疾驰于山道上。
前方有个缺口,车迎头跃起,像一匹健硕的战马,半个车身高扬,在空中划出一道抛线,重重落到对面。
车速不减,连停顿都没有,以极限的时速进弯,车压得很低,膝头打出火星,过了第一个弯道,迎来赫赫威名的蛇形弯。
雨变得狂暴,风好似要吹动整座秋南山,冲刷下,全是茫茫烟尘。
由于太过危险,俱乐部在弯道自制了一些减速带,车冲过去时起到一定作用,不过微乎其微,还要靠车手精良的车技,累计的实操经验,以及对自己车的掌控力,只是这样滂沱雨天,一切都是未知数。
终极弯道就在眼前,车速依旧不降,第一个弯,第二个,三个……
一记高亮的闪电过后,巴掌大的几块山体碎石凌空朝机车滚下,像下了一场夺命的陨石雨。
车躲闪不急,人车分离地滑出赛道,暗夜中迸射出摩擦的火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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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初,祁阳抱着胳膊盘腿在圈内打坐。
开始把心揪起来是从漫天飘雨开始的,他震惊地翻看天气预报。
开着皮卡出来时确实看过的,根本没雨啊,事实上他到底看到什么已经不再重要,雨,瓢泼一样。
跑山最忌下雨。
地面湿滑还在其次,影响视线降低能见度才是重中之重。
祁阳抹了把脸上的水,在圈里护着手机屏,搜索有关‘死亡之翼’的介绍,越看越心惊,手脚凉得没有知觉。
他先是呆滞地站了会儿,突然一个箭步冲向皮卡,开门抄上伞就往山顶跑,身体却在下一秒戛然停住。
雨下,一条高瘦的影子出现前方。
雨水将头发打得垂贴,长长地落在肩上,包裹出刀削一般的脸部线条,这个人一手提着头盔,走得沉静而平稳。
祁阳大喜过望,不是他的野哥又是谁,他捂着嘴差点哭出来。
伞一下撑开,奔上去时边野只是看了他一眼,从他伞下走过。
上了皮卡,边野脱掉防护和机车衣,祁阳仔仔细细查看这些东西,战损了,磨破的护膝和护肘,整套衣服从泥里捞出来似的,车应该还在山上。
想着明天找人来拖,祁阳抓着毛巾要往野哥头上擦。
“别碰我。”
掀起眼皮,看过来的眼神漫起一瞬冷意,强大的气势扑面而来,祁阳顿时停下,毛巾僵在边野头顶上方。
投下的阴影遮住这人的半张脸,一面明亮,一面暗黑,极度拉扯的光感烘托出清晰的,生疏的陌生气质。
祁阳倒抽一口冷气,吓傻了。
赛道凶险,野哥身上也有明显的外伤,祁阳脑中第一时间蹦出的就是野哥又磕到脑袋了!!
他把毛巾紧紧拥在胸口,小心地试探:“野,野哥,车开得怎么样?好不好玩啊?……”
收到过于低温的目光,祁阳惊慌地用上敬语:
“敢问您…您知道我叫什么吗?不好意思我一时给忘了,您提醒我一下呗?”
“……开车,祁阳。”
祁阳先是定格,随后手脚并用,车嗖地一下飞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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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放得差不多了,浴缸表面腾起淡薄的热气,浴室不久就满是浅白透明的雾。
边野坐在缸沿,一手撑腿,拿着毛巾擦头。
祁阳一个劲地哈腰,说着各种客气话,向门外退。
门轻轻地关合上。
一出门,祁阳就一个大喘气,说不出到底哪里有问题,其实也没有特别明显可以笃定的证据,可就觉得主人像是变了另一个人。
对自己之前虽然也不热乎,却也不像这样,一种微妙的,难以形容的生人味,祁阳挠挠头。
门内。
把毛巾扔到一旁,边野起来站到镜前,他摸上嘴角,那个肿于嘴唇,变得深红的地方。
一碰就是一声屏气后冲破鼻腔的促音,像是痛可又不会那么痛,边野受不住地极力扇动鼻翼,眼眶殷红。
在湿气漫上来的时候,他一把擦掉,手指深深按下自己的嘴唇,拨到中间位置,亲在那个咬破的结痂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