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犬的狂热(77)
天暖了,粘窗缝的胶带早被撕掉,窗帘没全拉满,月亮终于从厚重的云端钻出头,洒进来大把月光,男孩就站在这一片白亮下,不动声色地注视着他。
卫凛冬又折返回来,拍了拍这颗乌黑的小脑袋:“上炕睡一会儿。”
“五分钟够么?”
边野顶着卫凛冬的手,抬起下巴,鼻翼夸张地扇动,嗅啊嗅的。
“够。”
男人笑了。
“那小子是从桥底下捡来的,会有什么事呢?”
段文涛爱抠下巴,这是他陷入思考的惯用动作,非要自虐地搞出一堆指甲印才作罢,对此,邱然太了解了,从穿开裆裤起就这个样子——光着屁股,蹲马路边瞅蚂蚁洞,肉乎乎的小手在脖子上一通抓挠。
如今,小肉手变成骨骼宽大,线条硬朗,属于成年男性的一只手,邱然盯在上面,垂眼看着。
“这没有办法分析,他哪儿的人,家里什么样,曾经干过什么,怎么就流落街头无从得知,不过有一点……”邱然敛回目光,摆弄着手中的烟盒,突然烟盒停住,他抬头问:“狗舍的房屋租赁协议谁签的?”
“我啊,”段文涛想也不想:“我哥也问过我这件事,当初他就是出钱出资金,不都是我一手打理的么。”
“哇,”邱然蛮惊讶的:“你还这么能耐呢?那会儿小夏还没过头七,你成天魂不守舍,夜夜在灵堂打地铺。”嘴立即闭上。
邱然一瞬地沉下脸,问:“怎么了?”
面前的男人眼神凝滞,面孔像冻住一般,这种状态他太清楚了——
段文涛正在陷入恐慌。
“我想起来了。”
邱然盯着他,慢慢地站起身。
“协议我签的没错,”这人似乎有些恍惚,说:“可,我好像签的是——卫凛冬。”
狗叫没有减小的趋势,边野从炕沿下来,他打开手机电筒,掀帘推门。
月光确实比之前亮好多,院中的情景如高清影像一般进入视线中——
敞开的铁门外全是车,看不出来有几辆,但有一辆已经停进院子,卫凛冬身旁站了五六个人,半围着他。
车门开了。
拐杖触地,边慎修在对他笑。
作者有话说:
我知道你们急,明天继续更,老时间不见不散。
第64章
无人接听的盲音被免提扩散开来,一直回响在房中。
段文涛如离弦的箭,抄过车钥匙就往楼下奔,邱然在身后喊着他名字,飞快找了些上手的家伙,跟着一起。
进了车,电话仍旧持续拨着——
——
嗡嗡嗡。
裤兜里一直在震,最先动起来的是向毅,他一边掏卫凛冬口袋,一边深表同情地叹气:“三更半夜还这么忙啊卫大夫?我看看这谁……呦呵,姓邱!我想想…这不是今天从他车上扒拉出来,那个满嘴喷粪的小子吗?”
他亮给围着卫凛冬的那些人看。
大家纷纷点头附和。
“你叫来的?哎呦,都知道我们要来串门啊?”向毅为卫凛冬耸起大拇指:“神通广大。”
话音还在飘,墙根的铁铲被边野一把抄上,“嗯嗯,”两声短促的鼻音,向毅竖起一根手指,朝冲上来的男孩晃了晃——
下一刻,卫凛冬的头被什么顶得微微一个前倾。
一管黑洞洞的枪口。
瞳孔并没出现生理性放大,而是瞬间极度紧缩,眼白占比一时过重,边野撑到极致的眼睛显得异常骇人,脸孔几近扭曲。四肢彻底摆脱大脑的控制,事实上,本来他的大脑也是停摆的,他遵循的只有身体本能——
扑向卫凛冬是单纯地,直白地想把他换下来,那玩意不能顶在他脑袋上,但凡走了火,自己的心脏就不会再跳了。
男孩力气大得难以置信,勒脖子被向后肘击,扳胳膊被踹,抱腰被挣脱,临近好几个人一样弄得手忙脚乱,根本抓不住他,失控在即。
咔嚓。
枪上一声响,向毅打开保险。
不动了。
就在那一秒男孩静止,搞得那些边慎修的保镖全都抹着汗一脸懵,等确认威胁卫凛冬最好使,纷纷撤下手,去控制这个人。
“你说你闹腾什么?”向毅哭笑不得:“我听谁的你不知道?装傻啊?该干什么干什么去。”说着,下巴有意向边慎修那边扬了扬。
狗叫声更大了,一波猛似一波,边野却什么也听不见,他眼前就像在地震,惊天动地大肆晃动,整个世界都在抖,他连人都看不清,更别说冷静下来想些什么,费力张了好几次嘴,才最终听到一声:“把枪放下。”
显然,向毅对浪费的这些口舌十分不满,快把白眼翻到天上去了。
“放下!”边野等不了,伸手过来抢:“你妈的…给我放下!!”
爆破似的吼声,布满血丝的双眼,男孩嚣张粗暴的态度彻底激怒向毅,枪头豁然间调头向下,边野眼睁睁看着对方直指卫凛冬的腿。
边野是跪着往向毅手上扑的,整只枪压入胸膛,卫凛冬的目光像静止一样,凝固在紧紧抱着执枪手臂的男孩身上。
啾,啾。
两声后,水透了满胸口,凝成大片深色湿渍,枪中的水柱足够高压,卫凛冬和向毅都被溅了些。
没有人注意到,卫凛冬攥到最后一刻的手猛地松开,手指抽筋似的弹动,他落下眼,去看跪着的边野,男孩似乎还处于一种放空状态,眼神茫然,带出掩藏不住的怯意,还是向毅放浪的笑声使得边野重重一个眨眼,这才低下头看。
只有水。
冰凉的枪管,带着水滑抵上他的额头,向毅模拟出一声‘砰’,还恶搞地吹了吹管头,似乎真有枪烟在飘。
“小子,怕么?”枪身啪啪地拍他的脸,每拍一下眼睛就眨一下。
月夜下,边野的脖子湿淋淋,不知是汗还是水,上半身衣服全透,像冲了一场澡,连头发都稀软得一塌糊涂。
怕不怕还用说么。
向毅浅浅地笑了,这样方寸大乱得近乎可怜的边野他头一次见,恨不得举着手机给他拍张特写照片留作纪念,这份快意让他翘着眉梢去看自己的老板,神色间尽是邀功的得意劲儿。
而下一刻,向毅皱紧了眉头。
边慎修脸色深沉之极,这人天生眼窝深,鼻梁高高挺立,当眼尾毫无波澜的下垂时会自然而然地在眼下筑起一小片阴影,看你的目光会骤然变冷,让你心里咯噔一下,这样的眼神就放在……卫凛冬身上。
向毅好迷茫啊。
用水枪玩乐又不是他做的主,如果按照自己的喜好来,从进来到带边野出去不会拖过十五分钟,多一秒都是对他的侮辱。
枪是边慎修的,说是让他逗着边野玩一玩——以卫凛冬当筹码。
如今把边野弄成这幅破败样子难道不该爽得要死么?!这他妈摆什么臭脸啊……真是越来越不好伺候了。
至此,向毅完全没了兴致,把枪随手丢给边野,说:“送你了,自个拿去玩吧。”抬脚就去迎走过来的边慎修。
随着脚步,手仗发出轻缓的笃笃声,刚有一丝放晴的夜,月光清淡,像多了层滤镜,把男人没有表情的面孔照得毫无血色,他就这么来到卫凛冬身侧,全程眼睛都没有离开过。
向毅当然嗅得到空气中那丝异样的味道——
边慎修甚至把近处的人推开,站到卫凛冬跟边野之间。
靠那么近,他真怕这两人谁脑抽又或是发起疯来,给边慎修来那么一下。
追本溯源,他属于边家的家主,是边家根红苗正的一条家犬,只不过长久趴服在小少爷膝下,他兼顾狗的衷,也兼具狗的馋,边慎修待他不薄,久而久之向毅就睁一眼闭一眼,对边少爷做的这些事不予理睬。
不管,并不意味可以胡来,一旦边慎修受伤,向毅知道自己的结局。
他跨前一步护主,边慎修转过脸,对他说:“让你的人都撤了,就留你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