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犬的狂热(82)
从地板爬起来的男孩已经抖得撑不住,像有什么在争夺大脑对身体的控制权,他全身震颤地又摔回去。
“我就是让你给我擦擦背,这么激动干什么。”边慎修支着腮,显得有些无辜。
“你……最好,是……”
边野把自己缩成一团,以此对抗快要结冰的身体。
“别扛着了,你看,我这里可都热得出汗。”边慎修逗着玩似的把水撩向边野,被风吹过的水花毫无温度,男孩本能地抱住头,哗啦一声,池内制造出更大的动静,边野被浇得一头一脸。
等他再睁眼去看,边慎修已经坐到了浴缸边缘,赤裸着。
边野费力地挪动视线角度,眼睛像被冻住,极慢地到达边慎修一侧池旁,那个手杖放置架。
没有。
手杖不在这里。
那他就一步也不会再动,出丑摔倒是这个人最不能忍受的。
边野闭上眼,表情变得轻松起来。
“好欺负人啊,知道我腿不好使,没法走过去把你抱进来。”
男孩很想笑,或许他还真就笑了,因为那个洒了他一身冰水,滚到边慎修脚边的空桶被一脚踢到他身上——他听到他的笑声了。
没有过多精力再去挑衅和羞辱,边野感到他的身体正一点一点与地板结冰,脸上的笑逐步僵化,嘴都无法合拢,已经感受不到冷气侵入骨髓的疼痛,骨骼和肌肉也不再痛苦地打颤,一切变得无比舒服,沉沉的睡意卷着他,意识不断向外飘……
他要被冻死在这里。
也挺好。
忽地,什么蹭得鼻子痒痒的,携着难得的暖意落下——简直是救命的温度,边野动了动眼皮,本能地把四肢极力收缩进这份温暖中,这么一动,他终于感受到身上像是件衣服,他又缩了缩,把手指头,鼻子尖,脚趾都塞到里面去。
不过就一件西服,还是短款,像那些能把自己塞入行李箱,好像液体一般的人,眼前就有这么一个神奇的存在——
裹着西服的小小一只。
边慎修歪头,看了边野好半天,直到一阵冷风冻得他浑身哆嗦,才把手中剩下的衣服扔回烘热机。
扑通一声跳进池子暖身。
……
…
随便一摸,池壁一层土。
边慎修捻了捻手指上的灰,站起身,向浴室走。
边野逃走后,这里连同整间阁楼都像是从这栋宅邸消失掉了,边慎修不准人进来,地板上沾着灰尘的脚印全是他自己的。
他偶尔会来,却没有哪次这么急——
从被向毅叫醒,撞开车门爬出来,在医院简单处理后,便匆匆赶回这里,一进门就上了阁楼。
镜中,半身裸露的男人头发蓬乱,一侧脸颊肿起,整夜坐在行驶的车中没能合眼,皮肤油腻,粗糙暗沉,下颌和鬓角冒出长短不一的胡茬……这些其实都不是重点,他把脖子扭向一侧。
根部大筋绷起,附着之上的咬痕像是在蠕动,其他所有都被处理,只有这个边慎修没让动……他抽了几张纸巾,把水打开,沾着,小心地清理周边血迹。
像雕琢一件艺术品,把没有必要的东西去掉,只剩下主体骨干——
那个红润的牙印。
又来了,泛着湿意的疼痛密密麻麻地从脊椎扩散,镜中男人肩膀皮肉敏感地抽动,呼吸变粗。
他飞快解开皮带,拉链都顾不上,手直接伸进去……动作急了,手杖没能放好,很重的一声响后,滚在地上。
边慎修撑着水台发愣,目光从拐杖,自己裤子,看向面前镜子中的那个人,咬痕湿润,一脸潮红。
嗡——
裤兜里的手机在震,边慎修掏出来划开,那边很大声:
“干他妈什么啊边先生?!为什么让我把人都叫回来??给我一刻钟我连他那个破逼狗舍都给王八蛋端了!我一只狗也不给他留,我要他院子血流成河,死狗一条条铺给他看,都没地方下脚。”
“他不过勒你脖子让你睡了一觉,又没趁你昏迷挑断你手筋脚筋,”边慎修侧过头,继续欣赏咬痕:“你这样太没武德了。”
“……边,边先生。”
那边有些结舌。
“老毅,你稳着一点。”
一句话让向毅闭了嘴。
“我停止一切连夜赶回来,你想一想为什么,你不可能不知道。”
一阵沉默,向毅在那边说:“明白了边先生,董事长的飞机落地,今天下午就会出现在云山公馆。”
**
其实边家二公子为什么总会受伤这一命题,并没想象中那么重要,或者从另一个角度来讲,即便重要也无从知晓。
男孩那一张透着冷意的面孔,足够给出答案。
不过,至少他没否认“边二公子”这个称呼,意义同样重大。
从田地离开那一刻算起,按照卫凛冬估计,能够拖延的时间不会超过六个小时,人都好说,动物们却不行,人去院空,这些狗一定会被拿来泄愤。
时间太过仓促,寻到合适的,一步到位的新家几乎没有可能,哪怕是找个仓库临时放置都很不容易,能够解决一半已然算是幸运,另一半却不得不留下,没有人忍心就这样舍弃,于是就在当晚,打响了狗舍保卫战。
卫凛冬提出轮流守夜,按照邱然的意思,守夜可以,轮流不行,哪有什么都还没干就将主帅暴露给敌军送分的。
“不行。”卫凛冬咬着烟,在身上拍着什么。
“您等我一下。”边野转身向正屋走。
“帮我带瓶茉莉蜜,不要清的啊,”抻着脖子喊完,段文涛转过脸,满不在乎地对卫凛冬一笑:“哥你真当咱这些狗儿子们白吃干饭白养的?昨晚那是突袭,他们没机会上阵,真放出来,血染整个十八号院。”
说着,从卫凛冬脚边捞起尾巴早就摇成螺旋桨的小黑狗,指着前门:
“给他们狠一个!来,狠一个!”
不点大的小乳狗牙都没长齐,凶恶地飚出一串嗷嗷奶音,叫得四肢乱蹬,抱都抱不住,把段文涛逗得哈哈大笑。
“二货。”
邱然话不好听,看着段文涛的眼睛却带着笑。
之后,他瞟了一眼正屋,转过脸,快速向卫凛冬裤兜的东西一努嘴:“卫医生不会真认为自己是超人吧?”
卫凛冬抬眼,看向邱然。
西裤布料沉,裤兜低端稍稍有些隆起,说话时段文涛正弯腰放下小黑狗,抬眉扫了一眼邱然指的地方,知道是存有那段院中视频的U盘。
“这么毫无保留地搭进去,真的可以么?”
男人们处事不惊只是爷们气概的一种体现,但不意味着视频中那些真实发生过的情节就不够震撼,卫凛冬和边野能够全身而退,不算毫发无伤,却也没出现什么无法接受的意外和伤害,不得不称之为一种中大奖般的幸运。
问题是,这件事本身完全没有必要发生,至少对卫凛冬就是这样——
一场本不该卷入的风暴。
男人没吭声,很静。
段文涛跟邱然互相对了一个眼神。
“哥,你也老大不小的,你有你的人生要过,一个理智成熟的男人不能任由自己这样冲动,不管不顾地一头扎进去……又不是毛头小子!咋还这么上头呢?”
说着,在邱然肩膀一撞。
“我投文涛一票。”
发小很乖。
卫凛冬转开眼睛,乡村的黄昏要比城市清澈,夕阳的色泽更饱满,加上天边一朵绮丽的火烧云,映得整个院子如同烧在火海中,哪怕是最后一束即将褪去的霞光,直射入眼也很不舒服,屋檐下,走出来的男孩用手遮了下,亮出掌心的打火机。
“错了。”
卫凛冬淡淡地说了声。
“嗯?什么?”
“哪儿错了?啥啊?”
两人催着让他赶紧说。
像是被照恼了,边野先是不耐烦地抬头看了眼太阳,才眉目舒展地望向卫凛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