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穿男]西汉皇子升职记 上(31)
“想说的有很多,但是在大母面前,千言万语都化作日常的问候。”刘瑞心中警铃大作,自然是比平日更要斟酌用词:“父皇仁厚,虽有心侍奉太后,但因国事在前,时常遗憾,而梁王叔又远在封地为国尽忠,故馆陶长公主时常留于长寿殿,替父皇和梁王叔孝敬太后,实乃天家之幸。”
刘瑞铺垫完场面话后,终于露出绢中封王:“孙儿知自己对太后的孝顺之心远不及父皇,但也对馆陶长公主心存感激,所以视阿娇如亲妹,自然瞧着分外欢喜。”
“是吗?”窦太后和馆陶长公主是何等的人精,怎能听不出刘瑞的暗示:“你待阿娇……只是亲妹?”
“阿娇与孙儿尚小,但承上苍垂怜,生于皇家,故比旁人更知顺应父母,进退有度。”刘瑞起身向窦太后一拜,褐衣已被汗水浸湿:“况且老子曾言:上善若水,水善利万物而不争。孙儿受大母影响,浅读老子之言,自是希望一切都顺应自然,不会违背父皇母后的意思。”
简而言之就是这事问我没用,你得去找宣室殿或长信宫的那位说个明白。
当然,刘启会不会促成“金屋藏娇”的剧情尚且不知,但是刘瑞有七成的把握能让薄姬拒了这门婚事,避免他被馆陶长公主彻底绑定,进退两难。
窦太后听了刘瑞的话,虽有不悦,但是因对方拿老子之言来劝说自己,所以还没当场爆发,甚至能和颜悦色道:“你也有心了,要是你的兄弟姐妹都能像你一样熟读典籍,晓通黄老之术,你父皇也少些烦恼,孤也能对九泉之下的先帝有所交代。”
保持拜姿的刘瑞看不见窦太后的脸色,但却瞧瞧舒了口长气,明白自己逃过一劫。
然而上座的窦太后并未多给喘息之机,便向长寿詹事吩咐道:“你去请皇帝还有儒家的那个辕固生过来一趟,借着今日黄老学博士在此,正好让皇帝和公子听听黄老的诸多理念。”
此话一出,长寿詹事立刻恭敬去办,而下方的刘瑞吓得汗毛竖起,头皮发麻。
第34章
辕固生,儒家《齐诗》派的创始人,但却是最固执,最讨厌的鲁儒一系。
众所周知,鲁儒仗着先师孔子出自鲁地,而对儒家的别地学者乃至法墨指指点点,觉得前者是不懂周礼的庶流,后者是忘恩负义的王八羔子。
最无语的是,他们骂完不对头的法墨与内部学子不够,还把矛头指向关系尚可,并且在西汉前期广受上层推荐的黄老学者,气得一些不爱争执的黄老学者怒怼鲁儒忘了老子授礼于孔子的恩情,教得后世鲁儒欺师灭祖,狂妄至极。
总之在鲁儒持续不断的嘴上输出下,其不受欢迎的程度已经与粪坑里的石头有的一拼。
这般看来,辕固生这厮儿能让刘瑞感到头皮发麻也是可以理解的。就连刘启面对冥顽不化的鲁儒,也是又气又恨,却要装出一副礼遇有加的模样。
毕竟要是处置这些讨厌鬼,不仅会给民间留下“昏君”的印象,甚至与其不太对付的别家学者都会站出来指责皇帝,逼其承认迫害学者的罪行并保证不犯。
让人头疼的是,鲁儒特别会制造谣言,搞出诸如焚书坑儒,高祖溺冠的千古奇冤。
如果刘瑞没记错的话,这就是历史上非常著名的辕黄之争。
也是由于这场探讨汤武是否受命于天的辩论,既是儒家反杀黄老的开始,又是窦太后在汉武帝时期出手废了建元新政的主要原因。
作为黄老学的死忠粉,窦太后对儒家的厌恶在辕黄之争后愈演愈烈,已经到了不顾体面地把辕固生扔进野猪圈的地步。若非两代帝王死保儒家,在窦太后地怒火下哪有之后的废黜百家,独尊儒术一说。
因为邀博士过来辩论,所以馆陶长公主带着阿娇提前告退。
刘启赶到时,下意识地瞥了眼努力压低存在感的刘瑞,然后向窦太后拜道:“儿臣见过母后。”
跟在刘启身后的儒袍学者也随之下拜道:“臣,见过太后。”
然后又与长寿殿里的道袍老者见礼,自报家门道:“吾乃齐诗派博士辕固氏(西汉时对学者的称呼为姓+生或姓+公,当然也有开创门派的得到姓+子的尊称)。”
留有灰白长须的老者拱手回道:“吾乃道家黄氏,略通老庄之言,承蒙太后青眼,特来东宫讲学。”
刘启瞧着辕固生与黄生相互见礼的模样,虽是装出一副“百家兴盛,朕很欣慰”的样子,可是在与刘瑞对上的那刻,眼里只有一个意思“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快想法子阻止辩论”
面对阿父的偷偷求助,刘瑞木着张脸,假装欣赏桌上的漆具,恨不得冲刘启翻个白眼。
你都劝不了窦太后,他这个作孙子的就更没辙了。
刘启见状,自是暗骂臭小子派不上用场。
而在皇帝到后,又有小黄门将刘越除外的公子一一请来,安排坐下。
几个不大受宠的公子哪见过这般阵仗,自是如刘瑞般低着头,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上座的窦太后见状,也是满意地点了点头,说道:“开始吧!”
“诺!”小黄门们搬来垫子,两位博士先是向上一拜,然后又与诸公子见礼,随即就汤武灭夏是否受命于天而开始辩论。
因为黄生年长,又是太后的座上宾,于是在辕固生的谦让下开口道:“吾以为,汤武非受命,乃弑也。”
黄生也不含糊,开口便阐明立场,直截了当道:“汤武居诸侯之位,承先祖之位却无先祖之德,诺苍天以忠君而失信于君,实乃逆臣也,故其非受命,乃弑。”
“黄生此言差矣。”辕固生立刻反驳道:“夫桀纣虐乱,造倾宫而筑鹿台,杀豢龙而剖比干,役九夷而压诸侯,岂是天命所归,长久之君?故天下之心皆归汤武,桀纣之民不为之使而告其罪。黄生既奉老庄之言,应知受命于天亦是受命于民,若非桀纣失民心,终古箕子皆远其君,汤武又何以已立?非受命为何?”
“孔甲昏庸,但其孙发为仁德之君。阳甲无能,但其子丁铸商汤盛世。”黄生显得有些吃力,但还是努力反驳道:“桀纣无道,但却有其子却有仁德之相。”说罢,黄生还把头冠放到地上,然后指着众人的鞋子说道:“冠虽敝,必加於首;履虽新,必关於足。何者,上下之分也。今桀纣虽失道,然君上也;汤武虽圣,臣下也。夫主有失行,臣下不能正言匡过以尊天子,反因过而诛之,代立践南面,非弑而何也?且武王灭商,是效商汤灭夏。敢问商汤泉下有知,可会知晓外其身而身存的道理。”
辕固生闻言,即使是在长寿殿里有所收敛,但还是难以掩饰内心的不屑:“《周易·革卦·彖传》有言,‘天地革而四时成,汤武革命,顺乎天而应乎人’。”说罢,辕固生直接扔下一记地雷,吓得诸位公子脑袋一缩,宫人们更是直接跪下,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必若所云,是高帝代秦即天子之位,非邪?”
“放肆!”涉及高祖刘邦,上座的窦太后怒不可遏地拍了下桌案,喝道:“竖子竟敢非议高帝!!!”
“母后息怒。既是我汉家请邀博士辩论,而且又议大位正统,若是因此动了怒气,责罚博士,恐令天下觉得我汉家尽是斗筲之人。”刘启赶紧灭火道,随即又看向两位面色不善的博士,然后看向刘瑞,问道:“瑞儿是最早来的,想必已与黄公交流一二,所以瑞儿怎么看?”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看向刘瑞,就连辩论的中心——辕固生与黄生都露出复杂的表情,猜测这个读过《老子》,师从窦婴的薄皇子会作何解释。
刘瑞相信落到身上的眼神里绝对包含不怀好意,同时也在心里怒骂刘启阴他,非要推他于风口浪尖之上。
然而这个坑他的人毕竟是皇帝,刘瑞就算骂上了天,也得先把面前的难关给化解了。于是在被阿父CUE后,刘瑞先是理了理领子,出席朝高祖庙的方向行了个大礼,然后说道:“儿子学识浅薄,拜师学艺不过几个月的功夫,所以不能解此难题,只能以高祖后嗣的身份为高祖辩上一二,还望高祖,大父恕罪,也请二位博士不吝赐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