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穿男]西汉皇子升职记 上(241)
“虽然陛下愿意在会稽郡的南边划给你们一块故土,但是这块……嘶!不知该叫新东瓯还是北东瓯的旧土在名义上属于大汉的藩国。”
“名义?”不知为何,都僚感到一丝丝的不妙。
如果对方开口就是相当严苛的条件,那都僚反而没那么紧张。
“对,你们只在名义上属于汉朝的藩国。”乌伤翁主的眼神里带了丝轻蔑,说出的话也骤然变得难听起来:“怎么说呢!就你带走的老弱病残……别说是陛下,我都不忍对其征税。”这跟往石头上刮油有什么区别。
“汉皇仁义。”都僚身后的东瓯人听了很高兴,突然对千里之外的刘瑞好感度倍增,而乌伤翁主后的东瓯人则急得想给他们一拳。
不说别的,你以为夜郎等国为何要给南越上供?甚至人家不要都还巴巴地送上?
年轻人不懂这里头得弯弯绕绕但东瓯的老人可是知道刘濞在时,东海王的孝敬让巴掌大的东瓯在秦末汉初与闽越压制下顽强挺了一百来年。
虽然这话不太厚道,但就历史进程来看,个人也好,国家也罢。如果自己不是大哥,那就得找大哥庇佑。
所以乌伤翁主的隐藏之意是你们日后受了欺负也不必来找大汉帮忙。
只要闽越抢完回去,没有占领大汉的藩国,那大汉就没出兵帮忙的必要。
这一刻,都僚真是血都凉了,甚至有种非常可怕的猜测——大汉的皇帝是想把不服他的东瓯人赶到会稽郡与闽越的交界处,让闽越人慢慢杀死他们,好以此警告已经降了的东瓯人。
以及……
未来会降的东瓯人与闽越人。
“大汉的皇帝可真是仁慈啊!”
“是啊!不仅给我等用于复国的领土,更是无需我等向其朝贡。”
身后恶议论声让都僚陷入似梦非梦状态里。
与此同时,乌伤翁主的声音让他逐渐冷却的血液凝固成冰:“另外,陛下的仁慈只有一次,所以那些离开的东瓯人将不许踏上汉朝的土地。与此同时,已经成为会稽郡黔首的东瓯人也不许无传离开国土,更不许与他国产生私下联系。”
乌伤翁主的声音骤然拔高,再次转身看了眼愿意留下的东瓯人,厉声道:“违律与他国偷偷接触者流放出境;违律与向他国传递情报者夷三族。”
不过当她再次看向对面时,不仅是语气变得分外柔和,脸上也因即将摆脱一大麻烦而荡出浅笑:“之前是警告大字不识的会稽郡黔首,现在是警告即将分别的都老……以及这些致力复国的有志之士。”
“无传诏而踏汉土者,格杀勿论。”
两旁的将士很有默契地抽出利刃,然后在乌伤翁主的太守下重重推回,发出令人胆寒的声音。
按规矩,小黄门抬上地图,让都僚将乌伤翁主拟好的文书压在会稽郡边境与新东瓯的交界处,然后签上自己的大名并按了印。
都僚做完这一切后,那些愿意追随他的东瓯人都不由自主地欢呼起来。
与之相对的便是签完文书的都僚彷徨地看向对面的东瓯人,只见他们一脸悲戚,甚至有人当场哭晕。
“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得知那些桀骜不驯的东瓯人高高兴兴地复国后,刘瑞并未有所触动,但却开始寻道问仙,议论鬼神。
宫里的薄太后与先帝留下的老臣见状,也是担心刘瑞重蹈秦始皇的覆辙,所以私下劝了不少。
好在刘瑞并不想在宫内炼丹,找的道士与其说是徐福那样的保健品推销者,不如说是熟知道法的哲学家。
而这之中又以信奉老子的黄老学子弟为之最。毕竟论对《周易》《道德经》的理解,黄老家若称第二,那没人敢称第一。
“黄公,你能告诉朕……人,真的会得上天惩戒吗?”未央宫的麒麟殿里,刘瑞与窦太后的座上宾聊起周公关于“德”的概念时突然问道:“依你所见,高祖,高后,惠帝,文帝,乃至先帝……都能有个好结果吗?”
被称为“黄公”的黄老家大能曾与辕固生论汤武受命,如今幸于当今圣上,也是抱着谨小慎微的态度。
虽然刘瑞性情平和,很少会因言语上的过失而问罪于人,但是这种涉及先君的死亡提问,说错一句便有阖家之难:“陛下,无德者的统治不能长久。正如那暴虐的秦二世,有勇无谋的楚霸王。”
黄生知道刘瑞不是在问先君,而是在给自己的行为找个说法。
找个大汉的先君们也曾做过,并且做的比他过分的说法。
“陛下以前不喜这些玄而玄之的东西。”黄生观察着刘瑞的表情,不经意地提道:“其实太后与文帝,乃至先帝也曾斥责那些谈论鬼神的人,不过在身上的担子变重后,还是想求鬼神指点。”
末了,黄生还补充道:“对于万民而言,鬼神与陛下并无差别。”
作者有话说:
查资料时突然明白罗贯中为何喜欢蜀汉,因为在现有的三国记录中,刘曹孙中唯有刘备没有屠城记录,甚至蜀汉诸将里也找不出屠城的记载。难怪阿斗投降后,巴蜀人死活不让阿斗的牌位进祠堂,甚至搞了三进三出的事情。
历史的恐怖就在于当你以宏大叙述去看一个王朝的崛起时,总会忽略被压过的森森白骨。
第220章
刘瑞想到《长恨歌》的第一句,竟未因此责怪黄生:“公奉老子,但也晓通它家典籍。”
黄生拱手,谦卑道:“略通而已,只敢与君论之皮毛。”
“《韩非子·喻老》里曰‘昔者纣为象箸而箕子怖。’”刘瑞不是喜好读书的人,但是因为古代没啥娱乐条件,加上周围全是对他寄予厚望的人,所以只能咬着牙将生涩的古文慢慢嚼下:“朕少时只觉得纣王愚蠢,现在看来,韩非子是借古讽今呐!”
“陛下宽厚仁慈,故某可直言。”黄生放下心中的巨石,借着恭维引导道:“《道德经》有言:甚爱必大费;多藏必厚亡。昔赵王为韩之上党而与秦国爆发长平之战,致使赵人家家服丧。”
黄生在被梁王推荐给窦太后前也不是什么富家子弟,而是一云游四方的行医老者。
黄老家主道法自然,同医家都认老子为先圣,故有医道不分家,医家源于道之说。
大汉因萧何,高后,窦太后之故而推崇黄老,几乎将《道德经》列为必读之书。然而跟先秦时的黄老大家相比,现在的黄老学子光是把《道德经》读懂读透就极为难得了。
至于像黄生这样融会贯通,甚至有空学习医术的大家……那可真是少之又少咧!
“黄公之意,朕心有数。“大汉的六代五帝里,即便是惠帝那样脑回路异于常人的存在都一直记得匈奴的大缺大德,说什么也要光复河西,还以颜色。
对此,不仅是朝内分为好几派,就连朝外也是吵得不可开交。
顺带一提,诸子百家里,法家和儒家公羊派是坚定的主战派,而黄老家则一直主张修养休养生息,不要与匈奴不死不休。
黄生以为自己能让刘瑞有所改变,然而对方只是短暂地悲悯了下:“黄公以为,长痛还是短痛好?”
“短痛有夺命之嫌,长痛有早夭之势。”黄生知道刘瑞的言下之意,但又不想如其所愿:“陛下,周昭王之辙近在眼前呐!”
黄生的老腰弯得像把古朴的弓,声音更是沉得捶在刘瑞心上:“高祖起于草莽,受命于天,征战于兵荒马乱之际而遇白登之围。老夫斗胆问陛下,可有高祖之勇,高祖之智?”
刘瑞没有回答黄生的话,而是如重见天日的陶俑一般,逐渐褪去脸上的色彩。
正巧此时太阳西斜,照进来的阳光把刘瑞的脸蛋一分为二。
拱手的黄生偷偷去看皇帝的表情,只见那双没有被阳光照到的眼睛恍若无机的宝石,而被阳光轻轻扯起的嘴角让人难以感到一丝丝的柔意。
“是朕问了超出边界的事。”不知过了多久,刘瑞才开口“拯救”黄生的老腰:“黄公还是去甘泉宫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