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穿男]西汉皇子升职记 上(274)
“天子万金之躯,居然为故安侯做到如此地步。”
“毕竟是天子还是椒房殿皇子时的第一任老师嘛!故安侯历经六朝,只怕去前会得陛下安抚。”
“安抚是一定要安抚的。以陛下对故安侯的看重,只怕将比北平文献侯之例陪葬皇陵,配享太庙。”
张苍去世时,刘瑞虽没过去吊唁,但也亲自写了哀辞,委派鲁王安抚其家,协助张奉操持葬礼。
如若只是这种程度倒也不必为人称道。
令人咋舌的是天子除了亲写哀辞,委派藩王上门吊唁外,还令各地做好接待的准备,以国葬的规模将张苍葬于汉高祖的长陵之侧,并对继任北平侯的张奉加以安抚,使其可继承的食邑增加至三千户,直接翻了一倍有余。
而这并非张苍荣宠的终点。
更令人啧啧称奇的是刘瑞对其的精神封赏——谥号“文献”,修《麒麟功臣录》之《北平文献侯篇》以教育臣子,赐其配享高庙。
张苍的灵车抵达长陵时,刘瑞不顾君王之身地主持他的入土仪式,赞其为“萧张曹陈”后的文臣第一人。
其实若论功绩,除了能力逆天的萧何张良,张苍这个默默无闻的汉初丞相并不属于萧规曹随的曹参与八面玲珑的陈平。他就像是默默燃烧的蜡烛,在众人的注意力都被烟花吸引时做好那些易被忽视的工作。
萧何定汉律,但后续的完善工作却是张苍在默默推行。
除此外,他还给世人留下极为宝贵的学术经典。
不读《九章算术》无以善数。
作为荀子之徒,他的光芒被韩非李斯所遮挡。
作为开国功臣,他又不如萧何张良绝艳天下。
可张苍就是张苍。
蜡烛不如烟花绚烂,但在体验过黑暗后,没人会说蜡烛并不重要。
不过同为开国功臣,受封于汉高祖的张苍和申屠嘉还是有着相当大的差距——因为申屠嘉并非是由汉高祖封侯,而是在汉文帝登基后得到侯位。封的也不是第一档的彻侯,而是关内侯。
是以作为开过功臣,众人也对申屠嘉的归宿十分好奇,猜测其会葬于长陵还是霸陵。亦或是葬于长陵,但配享文帝之庙。
“咳咳……”
“咳咳……臣故安侯申屠嘉……”皇帝亲临,病榻上的申屠嘉挣扎想要见礼,但却被赶到榻前的刘瑞一把按住。
“我是以弟子而非皇帝的身份前来,还请老师不要表现得如此申述。”刘瑞直接坐到榻边,亲手在其骨瘦如柴的躯干后垒了靠枕。
“我没记错的话,这是我与老丞相初次见面时用的东西。”刘瑞瞧着花纹眼熟的靠枕,眼里尽是怀念之色:“孝文太后让我拜您为师的那日历历在目。”
“当初的陛下还是七八岁的小皇子。”申屠嘉被刘瑞挑起怀旧之情,语气里也少了几分见面时的疏离,逐渐变得亲近起来:“如今却已执掌江山,想着如何不负天下。”
“老师真是高估我了。”别看刘瑞做啥都是胸有成竹的模样,可实际上,他也会各式各样的焦虑压得喘不过气。
土著皇帝要担心自己做的不如已故的祖先,而刘瑞除了文景二帝和汉高祖这个举世无双的例子摆在眼前,还有一个原历史上雄主让他感到压力十足。
“我若能有文帝的八分,高祖的十分就谢天谢地了。”也就只有这个时候,刘瑞才敢半真半假道:“我还年轻却坐上一个承担天命的位子。”
“天命……”申屠嘉的视线从刘瑞的脸上挪开,突然笑道:“臣给陛下第一次授课时也提到一位天命之子。”
“只可惜这天命之子的王朝二世而亡。”
申屠嘉的视线慢慢回到刘瑞脸上,瞧着这位文帝选中,景帝培养的新君缓缓说道:“他在位时都无法阻止接二连三刺杀,所以这天命又有什么用呢?”
“若有天命,便无灭夏伐纣之举。”
“若有天命……从东周熬到战国末年的六国也不至于为秦所灭,甚至还让走卒贩夫砍了脑袋。“申屠嘉又咳嗽几声,抬起他那苍老的右手用力一握,似乎变回几十年前的英勇模样:“臣这粗手斩过太多人的头颅,里头有官吏,有贵族。并且他们死前都喊’天命亡我’,但臣这个屠夫却未感到天命在臣身上。”
“那些个腐儒成天嚷嚷着周礼天命,尊卑秩序。可是搁在臣这样不信天命的粗人眼里,那都只是愚民愚己的把戏,并不值得陛下费心。”临死之际的申屠嘉也没了顾虑,说的尽是大逆不道的话:“高祖是能看透天命的人,知道帝王生于民心而非产于天命。”
“所谓的‘汤武革命,顺乎天而应乎人。’,不过是借天命掩盖后面的事实,防止有人效仿他们。”申屠嘉的声音骤然变得严肃起来,甚至带了丝语重心长的意味:“如若陛下以天命之子自居,如二世般仗并不存在的天命胡作非为,那便会有高祖般的人物顺应民义,揭竿而起。”
“敢问陛下,以天命抗民义,可能守乎!”
“不可。”刘瑞几乎条件反射道:“以天意抗民义,实属可笑。”
“所以陛下顺天应人,何须菲薄。”申屠嘉颤巍巍地朝刘瑞伸出手,回光返照道:“畏畏缩缩的可不是那个问臣是否见过始皇的胆大皇子。”
“您乃大丈夫当如是也的高祖之后。”
“莫要做出软弱的模样。”
第251章
刘瑞被申屠嘉眼里的信任给震住了。
他的耳边时常萦绕着赞美之余,但是考虑到人在高出,所见之人尽是“好人”,所闻之语尽是“好语”,所以对好人好话报以质疑也是很正常的事。
然而听到临终前的故安侯毫不怀疑自己将会有所成就,将会成为文景之后又一明君,刘瑞除了感到震惊,便是庆幸自己的付出没有白费。
只是在与刘瑞说了好一会儿后,申屠嘉被吊起来的精神已大为不济,甚至已经没法抬起一根手指。
“世子何在?”精气神消散之际,申屠嘉让偏屋的子嗣凑到榻前。
因为他的嫡长子已逝,所以跪在最前面的是嫡长孙申屠去病。
一些碍于刘瑞存在的小辈踟蹰着不敢上前,于是刘瑞十分贴心道:“朕去外面走走,让你们祖孙聊些私话。”
榻上的申屠嘉十分虚弱地点了点头,轻声道:“为君者避臣下之死,还请陛下暂退一二,也算是给老臣留个最后的体面。”
刘瑞起身点了点头,就在院里看着天际慢慢撕开光亮的一线,然后将不匀的薄云染成一种红紫相间的颜色。
“陛下,平旦霜重,您还是进屋歇歇吧!”李三穿着不薄的衣服也能感到丝丝寒意,所以上前轻声劝道:“您就算担心里头也要顾及自己啊!”
“朕知道了。”刘瑞记得现代人的爱好之一就是去海边山上看日出。作为一个不太浪漫的人,他对这种需要早起的活动毫无兴趣,也曾好奇为何有人爱看这种自然景观。
但是在这一刻,他竟觉得看看日出也不错。
不过当主屋的哭声传出来后,他又觉得日出也没什么好看的,甚至显得十分讨厌。
“陛下?”李三瞧着转身的刘瑞下意识地伸手去拦:“君臣有别,于理不合啊!”
从未想到自己做出如此行为的李三冷汗直流,但也还是苦口婆心地劝道:“您与故安侯的师生情谊人人皆知,若是以学生的身份去来看故安侯最后一眼也无可厚非,但是以学生或君王的身份去探故安侯的遗体就十分不妥了。”
“如若是以学生的身份进去,您就是冒犯了主人家。如若是君王的身份进去,那就是让故安侯地下难安。”李三说罢还行了个大礼,冷汗直流的同时也语气坚定道:“奴婢冒死请陛下止步。”
“恳请陛下应故安侯之请,为其留个最后体面。”
刘瑞的怒意转瞬即逝,最后还是默默手脚,弯腰扶起额头触地的李三:“起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