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郎赘婿又在硬饭软吃(156)
钱云书一脸忧色地点点头,“父亲已经卧床几日了,头风严重,只能躺着。”
喻商枝望向那关阖着的木门,转而询问,“那位仁生堂的前辈可在?”
“在呢。”
钱云礼接过话头,抖开折扇的扇面作为遮挡,刻意压低声音,“恩公,你可别被仁生堂的名气唬住,定是恩公你更有本事!”
喻商枝哭笑不得,只得冲钱小少爷拱拱手。
只求他与进宝说的,和与自己说的这些话,没在那位纪郎中面前提过,不然这仇恨可算是拉稳了。
过了一会儿,屋里头钱夫人身旁的丫鬟出来,说是请新来的郎中进去。
由于钱云礼太聒噪,被钱云书勒令留在外面,她则带着喻商枝跟随丫鬟进了屋。
一踏过门槛,浓郁的药味便涌了上来。
喻商枝不动声色地暗暗分辨,已从这味道中闻出了好几味药材。
人参、白术、茯苓、甘草……
很明显,这是一味四君子汤。
四君子汤为补益剂,可用于治疗气血亏虚导致的头风病。
人参价贵,但钱府定然是用得起,在这个药方上加减是十分常见稳妥的选择。
但从味道来看,里面真是加了不少的人参。
就算钱府家境殷实,视人参为萝卜,也没有把一味药汤煮成萝卜汤的道理。
喻商枝记下这一点违和之处,继续向前走。
从正房的小厅走到里面的卧房,还要转过几层帘幕,期间喻商枝与一名中年郎中迎面相遇,猜测大约就是那位纪郎中。
只见纪郎中穿着光鲜,头上包着一块幞巾,不像个郎中,倒像个商铺掌柜。
而喻商枝只有一身半新不旧的苍青色棉布长衫,头上一根木簪,看起来很是寒酸。
对方显然从喻商枝所背的药箱上看出了喻商枝的身份,四目相对时,喻商枝确信自己从对方的眼神里看到了毫不掩饰的不屑。
而这份不屑,在转而面向钱云书,则变成了恰到好处的示好。
“问钱大娘子安。”
钱云书因为母亲的态度,对纪藤的态度也有些淡漠。
她浅浅福身,“见过纪郎中。”
说罢就示意喻商枝继续向前,可这时纪藤却又出声了。
“钱大娘子,莫非这位就是夫人新请来的郎中么?”
纪藤上下打量喻商枝一眼,“不知这位小郎中在哪家医馆坐诊,看起来实在是……年轻了些。”
见钱云书面露不虞,他轻笑一声,拱手道:“钱大娘子莫要误会,在下没有旁的意思,只是想提醒夫人,钱员外的病症棘手,病势汹汹不假,可在这关键的时候,可别被什么江湖骗子给诓骗了去,到时损失钱财事小,折损员外康健事大。”
这叫纪藤的郎中说话夹枪带棒,钱云书冷冷瞧他一眼。
喻商枝扶正了肩上的药箱,直直地看向纪藤。
“在下是钱夫人遣府中仆从,亲自请来的郎中,前辈却话里话外暗示在下会谋害员外性命,看来您对钱夫人颇有微词。还是说,您的意思是钱夫人会谋害员外的性命?”
纪藤变了脸色,“你在胡言什么!我何时有这个意思!”
说罢他就指着喻商枝的脸,对钱云书道:“大娘子您且看,这等嘴脸之人,焉能治好员外的痼疾!”
钱云书却道:“纪郎中,父亲卧床难起,我钱府内外皆严禁大声喧哗,若小女没记错,这还是您向我母亲提的建议。”
她言辞冷峻,“望您自己记得遵守。”
纪藤暗自咬牙,却也只得目送钱云书主仆领着喻商枝扬长而去。
出了钱府,纪藤大步流星,走得飞快。
走出一大截距离后,他蓦地收住步子,左看右看一番,方闪入一处暗巷。
里面候着的一个少年,见状赶忙迎上来。
“纪大哥,一切可还顺利?我刚才瞧见钱云礼身边的进宝,领了一个背着药箱的生人进去,难道就是那个钱夫人找来的郎中?他会不会影响咱们的计划!”
纪藤把他往暗巷深处推了推,瞪他一眼道:“毛毛躁躁的,像什么样子。放心好了,那郎中我见了,比你大不了两岁,毛都没长齐,我和他这么大的时候,还跟在师父屁股后头打杂,也不知谁给他的能耐,竟敢出来行医看诊,还把钱夫人唬得一愣一愣,八成是个江湖骗子罢了。”
少年闻言松了口气,大多数人的认知都差不多,这郎中是熬资历的行当,年纪轻轻的那些,医书看过几本,病患又瞧过几个?
纪藤神色自负,拍了拍少年的肩膀,意味深长道:“经武你记着,什么夫人、娘子、少爷,都不算什么,钱府到底是钱员外说了算。而且他今日已答应我,会择日将你姐姐纳进门,到那时,钱府岂不就是咱们的囊中之物?”
被称作“经武”的少年显然也陷入纪藤勾勒的美妙图景里,一脸傻笑,半晌没回过神。
最后还是被纪藤拍了下脑袋,“你快些回去照顾你姐姐,近来钱老爷定是不会去登门了,我这里也抹不开身,你只管让她安心养胎,其余的事,自有我来安排。”
此时,钱员外夫夫的卧房外。
喻商枝本以为钱员外再信任纪藤,钱夫人既然派了人去请自己来,起码也是说服了钱员外。
然而才到门口,就听到了里面传出的争吵声。
喻商枝抬起的脚步迅速收回,钱云书的面上更是闪过尴尬之色,好在她反应足够快。
“喻郎中,还请您到侧厅喝口茶歇歇脚,我先进去……咳,与母亲通秉一声。”
喻商枝自是要摆出一副什么也没听见的神情,行礼道:“那就有劳钱娘子。”
然而由于古代的房屋是木质结构,并不多么隔音,即使走出好几步,喻商枝还是难免听到了几句屋内传来的话。
“我真是不知道那纪藤有什么值得你信重的,这么久了,也没见把你治好,瞧着还好似越来越严重了!”
“你一个妇道人家懂什么!纪郎中出身仁生堂,师承名医,这头风之疾本就难治,我今日……我今日纯属被你气的!我看你就是不想让我好过!你就是想盼着我早死!”
这句话之后,喻商枝甚至听到了桌椅倾倒的声音。
为避嫌,钱府的丫鬟引着他原路返回,直到距离足够远,才请他落座。
一盏茶的工夫后,里间出来另一个丫鬟,屈膝福礼,请喻商枝随他进去。
这一回喻商枝终于见到了钱夫人,眼前的妇人显然为钱员外的病心力交瘁,发髻上只简单插了一根簪子,穿的也是家常的衣裳,看起来憔悴许多。
喻商枝连忙上前见礼。
“喻郎中不必多礼,老爷卧床不起,我也就不和你多说客套话了。趁他这会儿还醒着,就劳驾你快些进去为他看诊。”
顿了顿又道:“老爷久病,脾气总会不好一些,若有言语冒犯之处,还望喻郎中多多担待。”
喻郎中不动声色地颔首,“请夫人放心。”
钱夫人遂抬抬手,示意丫鬟挑帘开门。
卧房里的药味更浓,即使是白日也光线昏暗,钱员外躺在床帘半垂的床榻之上,双目紧闭。
直到听见有人进来的声音,才勉强睁开眼睛。
头风换个说法就是头痛,历史上大名鼎鼎的曹操就患此症,据说病发时痛入骨髓。
且头风发作的时候,还会引起其它的并发症,比如双眼畏光或是看不清东西,严重时还会引起呕吐。
说起来这还是喻商枝第一次见到钱员外,但钱员外对他的不满意简直写在了脸上。
“这就是你请来的郎中?他才多大,我看就是个黄口小儿!”
在喻商枝看来,钱员外头疼地眼睛都睁不开了,居然还有力气和钱夫人争辩,也是很值得人佩服。
只见钱夫人直接在床边站定,并不理会钱员外的话,指了指床边的凳子道:“喻郎中坐。”
钱员外显然并不想配合,但钱夫人直接伸出带着翡翠镯子的手,把钱员外的手腕给一把拽了过来,按在早就备好的脉枕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