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盏江湖 上(93)
“小婕当心!”
木范婕刚把解药小心藏好,还没回过神。
她不是练家子,动作慢得很。没明白发生了什么。听见自己的名字,缓缓地转过圆身体。
而纪佳木和其他弟子,因为离得远,更不知发生了什么。
恍神间,万品楼那侧蹿出道快如闪电的影子,趁着乱卷起木范婕跑了。
是窦胡。
于此同时,左良那一掌已和温旻对上,马上被震走。
温旻却惨呼一声,摔倒在地。瘫着一只手掌,全都黑了。
维摩宗弟子哄地一下涌上了前,围住喻修和左良,问他们为何出尔反尔,明明已经给了解药还要夺人。要他们赶紧把小婕交出来。
又问为何要给温旻下毒,不留解药今天就拼了算了。
就连萧兰卿和杨槿都看不下去,远远地皱起眉头。
只有爨莫扬,牢牢拉住金不戮的手。冷冷看着倒地不起的温旻,和百口莫辩的喻修。
喻修声嘶力竭:“不是我!我没想要动她!”
游一方臭骂:“他娘的你还狡辩!我们小旻师弟都看见了!要不是他手快拦下,小婕早就中了你们的招!你们怕她手里的东西,就把人抓走了!”
喻修气得话都说不利索了:“我我我我我,我明明已经给了她解药了!为什么还要干干干干这事?!是不是吃饱了撑,撑撑的!”
又说:“明明是窦胡那叛徒!你们都看见了,是他把那小胖妹带走了!不是我们!”
游一方大骂:“窦胡不是你师弟?!说白了还是你!”
纪佳木道:“请喻少侠快些把解药拿出来。我师弟危在旦夕。”
还有人小弟子问温旻,到底是谁先出手要抓小婕。问他看清楚没,问窦胡和左良是不是一伙儿的。
温旻只是窝在苑平怀里,惨兮兮地说:“快追……快去追,小婕……”
说罢,遥遥望了金不戮的方向一眼,就昏了。
维摩宗众弟子,除了温旻之外,便是纪佳木轻功最好,对游一方叮嘱一句便追。
喻修气得冒泡,给温旻甩下解药,也抱着被震伤的左良追过去了。
人群闹的闹,骂的骂,跑的跑,追的追。一时间纷乱异常。
爨莫扬却黯了面色,眼睁睁见金不戮从自己掌中强抽了手,向温旻跑去。
步伐一瘸一拐,却是不管不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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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旻醒来后,第一眼看见了苏梨的脸。梨花带雨,满是担心和难过。
她正伏在床边,握着他的手不肯松开。
这里是他的客房,他的床。
大家都已经回到了群英灿。
再往后看,围站着游一方和纪佳木。
小七在稍后的位置,手里端着一碗水,似乎刚刚喂过他喝,正往旁边看。目光落处是木范婕,靠在窦胡身边,巴巴地望过来。
而窦胡,正看着温旻旁的苏梨呢。
持续往后看,金不戮在最后排。远远地被挤在众人之外。
他站在靠近门厅的玄关的屏风边,也朝这里望来。
没有表情,没有哭。但温旻从来没在那双星子般的眼睛里看见过那种神情。似乎眼见三秋寒风扫过了最心爱的梧桐树,伸手却接不住一片叶子。
两人目光一对上,那秋风立刻散了。金不戮眼里有喜悦跳了跳,却被一拥而上的人们挡住了。
苏梨率先哭出了声。游一方大叫小旻。接下来是小七,木范婕,纪佳木……
和温旻亲近的孩子们一圈一圈围了上来,欢呼和安心的笑就将其他的东西淹没了。
温旻默着脸,挥手把这些人形乌云都拨散了,坐到椅子上。
刚和金不戮对着望了一眼,就见他抿嘴一笑:“你醒了就好。我有些饿了,先去寻些吃的。回头瞧你。”
说罢,便悄悄地离开。留下一众维摩宗弟子和窦胡苏梨在房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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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金不戮低垂的眼眸终于掩在门扉之后,房间里的气氛顷刻就变了稍许。
温旻看了那扇合拢的门片刻,收回目光。对木范婕笑了:“小婕你回来了。”
而后看向窦胡,“谢谢窦胡大哥。”
窦胡深深地看向他:“谢我么,倒是不用。我谢你么,也算了。两讫吧。”
纪佳木笑道:“窦胡哥哥为了我师兄弟们的安危,主动去茅草屋拿狸奴引解药,还受了伤。我们当然要谢。”
还叹了口气:“唉,你独自行动,怎的不提前和我们说一声呢?”
窦胡眼都直了,摆着手涎笑:“哪敢哪敢,我就是看不下去,拔刀相助罢了。因为实在着急,来不及细说。最后却要你们来救我了。”
木范婕学着爹爹,圆手摸摸根本没胡子的圆下巴:“谢窦胡哥哥你么,当然是要谢了。要不是你及时抱走了我,现在我可能就被左良打伤了。还有温旻哥哥,谢谢你及时发现左良图谋不轨,借此还给了窦胡哥哥脱身的机会!”
温旻只是笑了笑。
窦胡听罢,先是摸了摸木范婕的小辫儿,然后略有默契地看了温旻一眼。
温旻靠回椅子里,全当什么都没看见。回头对苏梨说:“苏梨妹妹你也没事,我就安心了。”
苏梨还在一抽一抽地哭泣,闷着鼻子说:“你们一个两个,都为保我冒了这么大的险。温旻哥哥你还被左师兄打伤了……”
温旻刚准备摇头,就听窦胡对木范婕说:“小师叔可别叫我大哥了,折寿。”
木范婕眨眨圆眼睛:“怎么啦?我和你们又没师承关系,更何况你还救了我。不论辈分论年纪,叫你一声哥哥是应该的。”
“可是……”
“别可是啦。你就听小师叔吩咐——以后我叫你哥哥,你直呼我名字。”
小七难得没眼力一回,上来就插嘴:“这到底是什么跟什么?小婕,窦胡大哥怎么管你叫叔叔啊?”
窦胡望向木范婕:“小师叔,我也想知道。”
游一方早憋不住了:“我也想知道!”
木范婕看了看他们,背起圆圆的胳膊和手,在地上走了两圈。
小大人般叹了口气,小大人一般皱起眉头,小大人一般地说:
“唉,反正你们也瞧见了。我就详细说啦。”
——万品楼扎根天山百年,以制毒为主业。第二任楼主展终南突发善念:
制毒害人这么久,也是用药;治病医人也是用药。不如行些善事?
于是将门下弟子分成两支,一支仍主修制毒,兼学些救人的本事。另一支则主研治病救人之术,对制毒略微了解。众弟子自由报名分派别,两支的首徒各擎一块梨木错银盘为徽识。
一开始,弟子们都认为,治病救人哪里比得上制毒之术令人闻风丧胆?是以学医一派人丁稀少。
可众人离开天山之后才发现,对性命的爱惜,乃凡人之根本。多少人散尽家财,只为多活三年。不少学医派弟子在楼内只能排二三流,在外就因一招妙手回春,居然深入皇宫大内,享荣华富贵去了。
是以,万品楼学医一派渐渐壮大,也由此引起制毒一派的憎恨。
兼容并包本是好事,大家制毒和治病都学不就可以了?
但人总会因为一些莫名其妙的原因斗争起来,学制乃是借口,权力才是核心。终于,在刘清池楼主这一代,学医派被斗得只剩一名弟子了。刘楼主和这学医独苗小师弟商量起来:学医的人越来越少,万品楼后续将恢复祖制,只攻毒术。小师弟也来制毒吧。
小师弟来万品楼修习,图的就是这悬壶济世的本事。自然不愿意学制毒了。但彼此是同门,也不能说些什么,便辞山远赴中原。
临走时,楼主师兄为表宽柔,赠小师弟学医一派的梨木错银盘为念。但约定:此后遇见大事,才能把这木盘拿出来救命。否则,不得提万品楼半个字。
那刘清池楼主文韬武略,毒术无双,还有个非常出色的徒弟。后来也当了楼主,叫做柳万里。
他那清字辈的、学医派唯一的小师弟,叫做木清风。